公仪修问:“是宋小朋友吗?”
宋皎点点头:“老先生,是我。”
他转头去看,看见桌案上放着书卷与奏章,地上铜盆和木架子已经倒了,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公仪修轻声问:“我没有打坏太多的东西吧?”
宋皎摇头:“没有,我让人来收拾一下。”
“不用,不要惊动其他人。”
“我就让一个人过来,就是那个一路护送你们过来的人。”
宋皎把谢沉给拉过来,公仪修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他了。”
房间里,谢沉蹲在一边,拿抹布擦地。
公仪修坐在小榻上,宋皎点起蜡烛,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老人家要是摔了,那可了不得。爷爷让他照顾太老师,他怎么能让太老师受伤?
公仪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我没事,就是晚上起来,想喝茶,懒得点蜡烛,没看清楚路。”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书卷,不想戳穿,谢沉却先他一步:“桌上还放着书,从水盆打翻的方向来看,您可不是从床铺那边走过来。”
公仪修面色一凝,垂了垂眼睛。
宋皎回头,朝谢沉“嘘”了一声。
良久,公仪修才笑着,云淡风轻道:“我看不见。”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是听见他亲口承认,宋皎还是有些惊讶的。
“您……”
“我的眼睛在十年前就越来越看不清楚了,不过旁人都不知道。”公仪修面上还带着笑,神色淡淡,“平时隐居在山里,山里和家里的东西我都很熟悉,我又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家里人都不知道。”
“这次陛下请我出使齐国,我推拒不得,只好过来了。又怕动摇人心,加剧庆国内乱,不敢跟他们说我看不见。今天下午,我请宋小朋友带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我大概记住了房里的摆设,不知怎么的,还是打翻了。”
他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低下头,眨了眨眼睛。
宋皎喉间有些哽塞,无关国事,只是有一点儿难过。
“是……是他们把水盆换了个地方放,您没记错。”
公仪修笑了笑:“应该是我记错了,你不用自责。老夫虽然看不见,但耳朵鼻子都还算灵,我听得到,也闻得出来,我这些年看书,都是靠闻的。今天下午在城门口,你爷爷是不是也在?”
宋皎点点头:“嗯,他坐在马车里……”
等一下,宋皎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爷爷”?公仪修一早就知道他是宋问学的孙子了。
公仪修笑着道:“他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身上的墨香很浓,坐在马车里,我都能闻见。”
这也就是他在上马车的时候,一转头,准准地就对上宋丞相的原因。
他闻到了。
宋皎问:“那您是怎么知道我是爷爷的孙子的?因为都姓宋吗?”
公仪修又道:“宋小朋友身上的味道也很明显,嗯……”他沉吟道:“有一点儿墨香,还有很多烤羊的味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