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局促地红了下脸,接过缰绳后,仍旧顾着礼节要朝沈蓁蓁施礼,沈蓁蓁打断他道:“郑四郎如若有空,不如去我院中坐坐?我新制了些茶,尚未邀人尝试过。”
日暮时分,斜阳初落。
郑朗与沈蓁蓁进了西宫,二人刚迈过门槛,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远处萧衍从内出来的身影。
沈蓁蓁脚步一转,带着郑朗径直走上了西侧回廊,避免了与那个郎君面对面擦肩而过。
萧衍嗤笑一声。果然。
这是对着他连面子事也不做了。
“沈蓁蓁。”
沈蓁蓁带人走上西回廊,东回廊上的郎君就朝她的方向大步走来,并直呼她名。
她装没听到,目不斜视,且是加快了脚下速度。
反而是郑朗侧脸,看向那眉眼俊秀,天生夺目的萧世子。大魏皇族起源于北方,萧衍是既传了他母族一脉的高挺,又传了南方萧氏一族的儒雅风流。单单一身竹月色便衣现身,便衬托得寂寂的院中满庭芳华。
郑朗眉眼下压,大步向前一迈,与沈蓁蓁并肩,准确地挡在了她与萧衍的视线之间。
萧衍追赶了几步,先见她被郑朗挡住,后见她再换了条路,从西回廊再往西,直接下了回廊,走上了一条绿树葱郁的小径,很快身影就隐没在了丛丛花树后。
他最终作罢,不再追过去,出了西宫。
得益于大魏的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相见闲谈非是什么要紧的事,沈蓁蓁邀了郑朗进屋后,二人坐在窗边竹簟上,小娘子便吩咐婢女送来茶点,开始忙碌起煮茶来。
“这是我做的芙蕖糍,你且试试口味。”沈蓁蓁将小碟往郑朗跟前轻轻一推,邀请他道。
话说的是邀他进来品茶,实则是听闻出他的饥饿要给他送吃的,郑朗未拒,从善如流地吃了起来。
沈蓁蓁很懂察言观色,一见郑朗吃了一口后眉宇微蹙,便玩笑道:“南境食米,有许多糕点都是这样软糯的,以前在蒋州,我先时也不爱吃这样的,可在那处的时日越长,便就越习惯了,最后反而吃不下酥饼。所以我回了长安也继续做了好些这样的糍,你多吃几回,保不准就跟我一样,要嫌咱们北方的酥饼干了。”
郑朗咬东西的动作一顿,脱口而出:“你去了蒋州?去了多久?去作甚?”
话甫一出口,郑朗就发现自己的问话太急切、太私密,有所不妥,立刻补充道:“恕在下冒昧了。在凉州呆得久,也习上了他们的说话方式。”
回乡奔丧、因母亲生病在当地滞留三载,这些都不是什么不能朝人言说的事,既被郑朗询问,沈蓁蓁便一边煮茶,一边将这些给郑朗讲了个大概。
茶汤清湛,茶香飘出,雾气腾腾间,小娘子一张若仙桃花面。
沈蓁蓁将一茶盏递给郑朗,疑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是进了国子学与我堂哥同堂学习的罢,那你是为何弃笔从戎,去了凉州?”
战时才需要书生弃笔,没听过天下大安时,反倒有人从数一数二的学堂辍学,去边关执守的。
然郑朗并未回答沈蓁蓁,他心腔大震,神色有些呆滞地看着面上的小娘子。
一口咽下口中大半糍糕,不答反问她道:“你是何时离开的长安城?中秋前么?”
“是啊,我阿娘得到舅舅的信是中秋前几日,那年的中秋,我们没在长安过。”
沈蓁蓁实则不明白为何郑朗突然问她此事,问他:“怎么了?为何问我这个?”
郑朗咽下茶汤,口齿盈香,这位小娘子的回答不禁让他心中困惑。
他只不动声色道:“我也是差不多时日去的凉州。”
“原来如此。算下来,你我离开长安的日子岂不是相差无几。”沈蓁蓁笑道。
“正是。”
郑朗眉目亦染了笑。
永德四年,国子学开学后,沈家郎君沈霁后的一条“小尾巴”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沈霁每一次从府中来国子学,小娘子必定是送他到寝舍。每一次放假那日,也必定会在下课前就到教舍旁等他,风雨无阻,从未改变。
一日,临近放假,最后一节课时,他们的教舍里突然出现一条碗大的青蛇,惊得跪坐着的众人慌张失措。
堂中学生们虽都是男子,可毕竟都是在城里长大的,谁也不敢贸然起身上前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