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起看来,古烁与洛朝之间连年战事不休,以前两朝的恩怨虽然是起因,但却并不是主因,更多的还是因为古烁之人不善农事,多以游牧为主,生产的物资有限,而且又不稳定,以致民生困苦,所以他们常常去往四方掠夺,不如此话的,他们的生活就难以为续。
因此云起想,如果能将洛朝先进的技术传播过去,让古烁百姓生活有所保障,谁还会愿意以命犯险?
另一方面,古烁所在虽不像洛朝土地富庶、物产丰富,但也并非贫瘠,颇有些特色产出,如果能加强两国之间的贸易,让两国物产相互流通,这对于国家百姓都是好事。
而且双方若是商贸相联,两国间的依赖关系就会日渐加深,一旦古烁想发起战事,便会直接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必然有失民心,就算真打仗起来,百姓们不支持的话,他们也必败无疑。
除此之外,云起还提出,古烁不过是附近一个国家,洛朝周边还有许多国家虎视眈眈,就算此次与古烁联姻,暂时让北方战事休止,但真要想保得四方边境安宁,最根本还是洛朝本身的强大。
在云起看来,治国与做人其实也没太大的不同,不过自强、自重、自省而已。
所谓自强,便是君上当励精图治,让国家百业共兴、文武并举、民心归一;所谓自重,便是对待其它国家,应当做到不卑不亢,不伐弱邻,不媚霸强;所谓自省,便是为君为国,都应当时时警醒,反省自身,知不足,习不知,不骄不止。先当自强,继而自重,功可成,知自省,可立于不败。
云起所说的这些,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但因其脚踏实地,洛昭帝深以为然,与他讨论了许久。
聊到最后,洛昭帝忽然问云起,如果此番公主和亲古烁,要实现他所说的传技艺、通商贸、安民生,公主虽然才华出众,可以从中周旋,但仅凭她一人毕竟不足,还需要另有贤才跟随而去,何人可当此重任?
云起听了洛昭帝这一问,忽然心中一动,躬身请命道:“微臣愿往。”
洛昭帝听了云起这话吃了一惊,要知道古烁所在偏僻,乃是大漠苦寒之地,云起身为今科会试殿试两试榜首,本可以留任京城,以后就是步平青云;但若是去了古烁,这可不是送公主和亲之后就能返回的,而是要留在古烁协助治理当地,相比之下,几乎算是流放了。
而且洛昭帝是真心赏识云起的才华,想要留在自己身边辅佐,这么个人才平白送给古烁,洛昭帝其实也不舍得。所以洛昭帝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想要听听云起的意见,挑个适合的人选,却没有半分想要他去的意思。
此时见云起自请前往古烁,洛昭帝暗想,会不会是自己这么一问,云起以为是在试探他,所以才会这么说?于是赶紧说道:“朕此问只是因为此议是你所提,所以随口问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此事,倒不是要你指出谁来,更不是要你前去。”
想想怕云起转不过弯来,洛昭帝又接着说:“云爱卿此番会试、殿试表现出众,朕已经决定要对你委以重任,不日就会宣示,你且耐心等候就是。”
却没想到,云起听了洛昭帝这话依然躬身不起,道:
“微臣蒙皇上错爱,御笔钦点状元,自当为皇上分忧。古烁边境如能得安定,于我朝盛世极有益处,此议既为微臣所提,其中关节自然是微臣最为了解;而且此策真要落实推行,当中还有许多细微之处需要推敲完善,想来也会遇到不少变数,由微臣前往,如若当中有什么差错,微臣也好及时应变处置,所以此事微臣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洛昭帝听了越发觉得云起这人不仅有治国之才,还有以天下为先的大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边想边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一看,更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去的好。
原来云起自从寒岭生过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原本一头乌黑长发因悲痛过度,一夜之间就多了些白发,人也憔悴了许多。
后来他虽然忍住悲伤,如常来赴了会试,可不代表他就抛却了寒岭生之事,相反,他时时念及寒岭生生前最后的嘱托,这些日子,他日日苦读,一是为了会试考个好名次,尽自己所能,为这天下太平出一份力,二是不想让自己有闲暇思及寒岭生,不然只怕自己坚持不住,就此消沉不起,辜负了寒岭生以自己性命相救。
只是云起虽然尽力不去想,可心中的悲痛却从未有半分消减,日日夜夜锥心蚀骨,是以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他虽然不像最初几日那般了无生气,却是越发消瘦了,整个人看起来嶙嶙峋峋的,就说是形销骨立也不为过。
洛昭帝看云起这般单薄的样子,便是在京城为官都不好说受不受得了长年操劳,这要是去了古烁苦寒之地,还真怕他有个万一,便开口劝道:
“云爱卿的心意朕已知晓,不过我看云爱卿这形容,也实在单薄了些,古烁毕竟不如洛朝,多是些大漠戈壁,生活不易,你这般单薄的样子,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若是去了身体不支,反而不美。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往后再议吧。”
之后洛昭帝又与云起讨论了一阵时事,便让他离开了。
云起离开皇宫后,知道洛昭帝并不愿意让自己前往古烁,但他却下定了决心,专程为此事上书呈情,历数自己前去的各种好处。
此后几日,洛昭帝又跟其他大臣们商议了好几次,数来数去发现能当此任的,虽然不说只有云起一人,但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一个,最后洛昭帝也只得委派他去了。为此洛昭帝心下颇有几分惋惜。
洛昭帝不知道的是,云起之所以坚持要去古烁,为天下安宁固然是其一,这其二却还是因为寒岭生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