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立在青石上,拢着自己被江风拂起的裙裾,看向江水尽头,红日初升的方向,轻轻阖眼。
若真有来世,望先生不再被身世所累,能得清净自在。
待她回到别业的时候,正是晚云渐收时节。
谢钰一身孔雀蓝的襕袍,独自坐在临窗的长案前,翻阅着一本古籍。
绿绮琴放在他身旁的长案上,静默无声。
折枝左右看了看,见半夏与紫珠皆不在房内,愈发有些慌乱,怯生生走上前去,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谢钰淡淡‘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古籍搁下,抬眼看向她:“妹妹今日做什么去了?”
折枝迟疑一瞬,还是往他身畔坐落,小声道:“回了一趟沉香院。”
“回沉香院,至多两个时辰便可来回。”谢钰的语声平静。
而外头有足音依稀响起,是府中的下人们正往檐下悬着风灯。
折枝的素手藏在袖口里,反复揉攥着自己的袖缘,好半晌,终是蚊呐般启唇:“折枝……去了一趟银江城。”
谢钰皱眉。
折枝看着他的面色,踌躇了片刻,也低垂下眼去,小声道:“今日是先生的头七。折枝去银江畔,将曾经的琴与琴谱,都烧给了先生。”
下人们似是将风灯悬好,次第散去,令游廊上归于寂静。
上房内亦静默了稍顷。
良久,谢钰曲起长指,淡声启唇:“都烧完了?”
“可还有什么剩余的?”他问。
折枝略想一想,摇头道:“没有了。”
先生曾赠过她许多物件,但大多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遗失了。
留下的,唯有这把焦尾琴,与那沓反复修改与誊写的琴谱。
谢钰‘嗯’了一声,自圈椅上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浴房里行去。
折枝抬手环着他的颈,看着他面上的神情,试探着问他:“哥哥这是生气了?”
“没有。”谢钰答道。
“骗人。”折枝轻抿了抿唇,小声嘀咕。
谢钰淡看了她一眼,推开了浴房的槅扇:“不过是有事想与妹妹商榷,可妹妹却走了一整日。直至黄昏才回返。”
折枝轻瞬了瞬目:“是什么事?”
谢钰并未回答她,只是将她放在浴房的春凳上,长指垂落,解开了她领口的玉扣。
“妹妹还是先洗沐吧。”
折枝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见他执意不肯开口,这才点头轻应了一声。
浴水早已放好,此刻正是温热。
折枝细细地沐过周身,方自从浴桶中起身,拿起春凳上叠着的衣衫。
只是刚拿起一件襕裙,便瞧见了木盘里放着那件华美的南珠云肩,立时便讶异出声:“这不是当时那件——”
谢钰却并不作答,只是替她将衣裳穿好,又抬手自袖袋中取出那支格外繁复华美的金簪簪入她的发间,这才于她耳畔低声启唇:“上次妹妹走得仓促,今日也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偿还——
折枝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作答,便被谢钰打横抱起。
他抱着她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前行至,渐渐走过曾有人严密把守着的月洞门,走过曲折的廊桥,一直行至湖心亭的金笼前。
谢钰步入金笼,将她放在笼面上,锁上了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