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捻转着红玛瑙的指尖缓缓停住,淡淡转过眸光看向她。良久,低笑道:“妹妹若想习字,大可以请个西席过来,又何必前来寻我?”
折枝素手握着他的袖口不放,只抬起一双含烟笼雾的杏花眸望向他,雪腮微红,放轻了语声:“可这帕子是绣给哥哥的,不是先生。自然是要哥哥来教。”
谢钰淡看她稍顷,轻哂出声:“除了今上,我还从未教过旁人。”他长指往上,最终停落于银线与耳珠相连的那枚暗扣上,斯条慢理地以指尖捻转着,似想将耳坠解下。
谢钰大抵是从未给女子解过耳坠,动作虽耐心细致,却终究不得要领。
几回下来,牵得折枝的耳珠绯红,隐隐有些痛意。
这痛意细细碎碎的,顺着耳珠与银线相连之处攀援而上,渐渐扩散到耳缘,有些微的麻痒,像是被什么小虫子轻轻咬过。
折枝雪腮通红,颤声启唇:“哥哥,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钰并不作答,只是略微加重了几分力道,惩戒似地以冰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她滚烫的耳背。
折枝颤了一颤,不敢再开口,只得难捱地立在原地。
不知等了有多久,直至她贴身的小衣都已被细汗浸透,才听见极细微的,暗扣开启的声响。
耳坠被取下,躺在谢钰掌心,玲珑一点。
他收拢长指,将那枚耳坠紧紧握于掌心中,语声低柔:“妹妹可不要后悔。”
折枝垂落的长睫颤抖,连呼吸都似因这话中的深意而颤栗。
但仍旧是缓缓颔首,艰涩启唇道:“有劳哥哥了。”
她没有后悔的余地。
兴许从她惊慌失措躲进谢钰官轿那时起,便已没有退路了。
谢钰低笑起来,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终于返身回到长案前,将尚未批复完的奏章随意堆至一旁,重新铺纸落笔。
折枝回过神来,忙快步走上前去,挽起了春衫袖口,为谢钰研墨。
前日里来映山水榭的时候,因着谢钰是在批复奏章,她总是刻意低垂着眼,不敢多看。
今日真正要教她时,才敢大着胆子,明晃晃地将视线落过去。
她虽不曾习字,却见过许多人写字。
有书写时整个人伏在案上,似没个主心骨的。也有端正得离奇,刻板的像个老学究的。
而谢钰只是仪态闲雅地立在长案前,白玉傅山炉中氤氲而起的迦南香半掩了他的容貌,愈发令人将视线尽数汇集于他落笔的姿态上。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倒是从未见过的秀雅好看。
折枝静静看了一阵,惶惶的心绪渐渐宁和,连庭院中喧嚣的雨声都似消减至不闻。
稍顷,谢钰搁笔,自袖中取出锦帕递与她。
那方锦帕上,似也沾染了他身上清淡的迦南香。
“既是要绣帕子,那今日便临摹这首短词。待他日绣完,再从启蒙处学起。”
折枝低眉接过,又往宣纸上细细看了一阵,虽认不出是什么字来,但总觉得似比旁人的字迹都要遒丽许多。
可自上回的‘玉楼锦’之事起,折枝对谢钰写下的东西总有几分迟疑在里头。生怕又是什么要命的诗词,遂轻声问他:“折枝愚钝,不知哥哥写的是什么?”
谢钰淡看了她一眼,随意念出纸上诗词:“上窗风动竹,月微明。梦魂偏记水西亭。琅玕碧,花影弄蜻蜓。1”
折枝虽不知这首词是何人所作,但能听出是一首闲情雅趣的词曲,应当与前朝没什么关联。
这才轻应了一声,放下心来。
她将锦帕收进自己的袖袋里,又着眼往左右看去,见室内虽有供她放琴的紫檀木小案,却只有一套文房。
其余的笔墨纸倒还好些,可青石砚却是独一份的。谢钰还有奏章要批复,折枝不好将砚台取走,便只好挪了张圈椅过来,往谢钰左手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