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客居在桑府屋檐下,主母亲自差人过来请,却也是不得不去。
即便心中不愿,折枝仍是只得更衣起身,绾好了发髻行至门上,对等着游廊上的绿蜡轻声道:“绿蜡姑娘,方才我在午歇,耽搁了些许。听见半夏说是夫人唤我,便更衣过来了。不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般匆忙?”
绿蜡对她盈盈福身,轻声道:“夫人只说是要紧的事,至于是什么,奴婢也不好多问。”
她说着,打起手里的绢伞,引折枝往廊下走,温声道:“表姑娘快随奴婢过去罢,一会儿日头起来,青石路面上便要烫得站不住人了。”
折枝知道推脱不过,便也轻应了一声,随着她出了沉香院。
两人行至蒹葭院的时候,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
折枝走了一路,只觉得浑身烫热,像是从蒸笼里走了一遭般通身都是水淋淋的,便连身上的春衫也被浸得有些发透。
可方打帘走进花厅,便觉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却是花厅四角皆放了一座龟鹤延年纹样的冰鉴,丝丝缕缕往外吐着白气,令周遭凉爽得宛如春日。
折枝略有些讶然。
桑府在京城中并不算大富人家,每年皆要等立夏后才会用上冰鉴。
身为主母的柳氏更需以身作者,否则便难以镇服底下的几位姨娘。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却破了规矩。
柳氏也远远地看见折枝,那双温婉的柳叶眉随之平平展开,只笑着对她道:“折枝过来了?快过来用些冰镇过的绿豆汤,可千万别着了暑气。”
这倒是漪雪园之事后,少有的客气。
折枝心底的犹疑愈甚,便只是往她下首处的圈椅上坐了,端起那盏绿豆汤来,也并不饮用,只是弯着杏花眸道:“折枝方才走得急,一时喝不下东西。”
“倒是夫人这般急着唤折枝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耽搁了便不好。”
柳氏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让服侍的丫鬟们下去,只留了绿蜡在旁伺候,这才语重心长道:“折枝,我知道之前的事,你在记恨我。这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有牙齿碰着舌头的时候。可若是到了外头,终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折枝轻瞬了瞬目,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便只是柔顺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柳氏见她这般答应了,便又徐徐道:“折枝,你如今年岁尚小,有许多道理还不懂得。可这嫡庶之分,你应当还是晓得。无论妾室再是得脸,哪怕是有子嗣,也是半个奴才,便连自己的子女,也要永远低嫡出的子女一等——”
更勿论是没名没分的外室。
折枝轻抿了抿唇,知道她这又是在含沙射影地说她与谢钰的事。
便也不曾答话,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好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只是柳氏话音未落,槅扇便被人叩响,继而外头伺候着的锦屏打帘进来,对两人福身道:“夫人,表姑娘,兵部侍郎夫人过来了。”
柳氏那本就温柔的神情愈发柔婉了几分,只轻轻止住话茬,笑着唤旁侧的绿蜡:“绿蜡,快带表姑娘往屏风后去。”
绿蜡‘嗳’了一声,快步过来,引折枝往屏风后躲着。
那屏风上绣着花鸟,在花蕊间有几处镂空的雕花,外头看不见屏风的情景,但自屏风后,却能瞧见花厅里的动静。
只见一位身着檀香色云锦外裳的夫人带着一位弱冠年纪的公子进来,笑着与柳氏寒暄了几句,便往下首坐落。
折枝原本不解柳氏今日是想做些什么,此刻才讶然明白过来。
这竟是在带她相看这位公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