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勒思抱着人鱼崽,安抚地摸着他的背,温落趴在他怀里,心有余悸地闭上了眼睛。
梅勒思语气温驯地说:“殿下,落落他吓到你没有?他还小,不懂事,也是我管教不严,我替他向你道歉。”
“没有。”缇白顿了顿:“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向谁道歉。”
梅勒思淡然一笑:“以后我道歉的时候可能还多着。”
缇白看了眼懵懂的小温落,小人鱼看起来凶巴巴的,到了亲近的人怀里倒是乖巧得很。
这就是人鱼的习性吗?
“也许吧。”
既然梅勒思要带走小人鱼,缇白也没有任何意见,他并不喜欢软乎乎没骨头的小孩子,尽管有的人喜欢——比如梅勒思。
帝师先生身兼数职,地位不次于帝国唯一的神职人员——圣子,社交账号里全是帝国屈指可数的权贵富商,基本不发私人生活照片。
缇白所认识的他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一眨眼一跺脚就能让帝国高层颤三颤,但梅勒思那天却破天荒发了一条皇帝和人鱼的合照,仅限一小部分人能看见,这其中就包括缇白。
这种晒幼崽在权贵社交圈里并不常见,但这条合照的留言区意外地热情友好。
缇白自嘲地想,看来,整个帝国就他不喜欢人鱼。
缇白不冷不淡地说:“最好下次见到他时,他已经长大了。”
梅勒思轻轻抚摸着小温落的后脑勺,不以为意地说:“我倒是希望他能快乐地度过童年,长大就没那么无忧无虑了。”
温落不解地看着他,并不理解长大为什么不快乐。
梅勒思就知道他不懂,逗他说:“我们慢慢长大好不好,宝宝?”
温落小声地“嗯”,先生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愿意听先生的话。
梅勒思知道人鱼对年龄没有概念,只是因为温落实在温柔,才愿意应声,小人鱼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无邪,让他真的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他对于童年有许多遗憾,所以他希望能亲手补偿给小温落一个没有遗憾的童年。
在爱里面长大的小人鱼,会和他成长为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性格——有个性,有尊严,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去追求他要的一切。
梅勒思很期待这种结果,就像在春天种下一粒种子,期待它秋天能长出果实。他种过很多种子,每颗种子都会长大,只不过苦瓜种子会长成苦瓜,甜瓜种子会长出甜瓜。
梅勒思把温落放回轮椅里,给他系上安全带,顺手用喷壶给鱼尾喷水保湿。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叨扰圣子殿下。”
“不送。”
缇白看着他们离开,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轮椅后背,那条纤细的银白鱼尾软趴着垂下来,明显无力支撑身体,椅背遮挡住了幼崽消瘦的背影,只露出一条纤细的手臂。
缇白看了他们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坐在喷泉池旁边,看着周围的棕榈树。
他想,人鱼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
一条条细长的丝线——也可以称为“触手”的金色软肢从他袍底的身体里钻出来,逐渐由光影化为实体,缠绕住棕榈树,触手上有吸盘,牢牢扎进树干里。
这些树轻微摇晃着,缇白闭上眼,树干里含有的大量营养纤维顺着触手传递到他的身体里,他的皮肤微微散发着金色微光,像是夕阳的余晖烂漫地洒在他身上。
棕榈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谢,叶子失去颜色,风打落下飘然而下,也扬起他的金发。
随着精神力的平稳,他的金发也越来越亮,缇白睁开眼,眼珠也由无机质的质感变回了水光透明的茶色。
与此同时,那些触手吸光了棕榈树的所有养分,缓缓回到他身体里。
缇白站起身,收拢衣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离开了观景台。
观景台旁站着的白衣传教士全都消失不见了,白衣堆叠一地,风一吹都散了,里面的“人”根本就没存在过。
整座神殿空无一人,只剩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