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路鸣野再次回到了槐安路。
他手里捏着从李振严那要来的照片,站在拾光客栈门口,犹豫不决地左右踱步。
他想进去问程玉书当年为什么要放弃短道速滑,也想进去问他,既然他两是好朋友,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主动联系过他?他还想问他,他浪费天赋,放弃短道速滑,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踏进旅馆的大门,沉默着转身直接回了家。
程玉书刚从楼上下来,正巧看到他离开,追到门口,想要开口叫他进来坐坐,却又想起他两上午刚在广场闹了不愉快,他拉不下脸叫人进来,索性眼睁睁地看对方拐进了隔壁街道。
“回来了?”他推开门的时候,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摘菜,抬头见他回来,赶忙从屋子里拿出一张凳子来,“怎么样?这么多年没回来,好玩吗?”
路鸣野捡起放在地上的菜,回她:“街道翻新得太快了,我都差点迷了路。”
“嗯?你没和玉书一起去吗?”外婆看着他,解释:“他早上过来给我送东西,问我你去哪了,我跟他说你去体育馆那边瞎晃悠去了,他不是出去找你了吗?”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和他又闹了矛盾,于是面不改色地撒谎:“是吗?可能是我没看到,错过了吧。”
“那你下次记得直接去他们家叫他和你一起去。”
路鸣野笑着点头答应,抬头看了看这大雪弥漫的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没再接他外婆的话。
……
那天之后,路鸣野每天早上都会有意无意地路过拾光客栈。
他每天都站在马路对面往里瞧,却又每次都在看到程玉书转头看向他时,迅速低头转身,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直到这周末的早上,他再次晃悠到旅馆门口,程玉书坐在前台柜内,主动开口叫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充满期待地走了过去。
“帮我看会儿店,我中午就回来。”程玉书直截了当地提出诉求,从柜台内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串数字,“有事打我电话,有客人来遇到了什么不懂的,你也让他们打我的电话。”
程玉书说得很快,路鸣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急匆匆得往外跑。
“你去哪?”瞧见他钻进车里,快速启动车子,他追过去问了一句。
程玉书侧头瞥他一眼,着急忙慌地说:“我妹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得过去看看,你今天帮我一下,回来我请你出去吃大餐。”
路鸣野倒是不在意他的大餐,但本着能帮就帮的原则,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拾光客栈是个有些年头的小旅馆,开在河州不上不下的位置,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
路鸣野守了一上午,旅客登记表上一字未动。
他有些不明白,程玉书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么一个破旧的,经营惨淡的,收入甚微的旅馆里。
路鸣野没带手机,一个人坐在旅馆里有些无聊,索性翻开程玉书放在前台的账簿,以及那些被他压在账薄下面的一张接一张的欠条,仔细看了看。
那些钱零零总总地加起来快有三十万,是他这间破旅馆正常经营好几年都还不上的债务,再加上他还有个妹妹在住院,医院开支巨大,所以路鸣野搞不明白,他程玉书入不敷出地死撑着这家店,到底有什么必要?还不如把店卖了,把债还了,然后找份高薪的工作。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程玉书的。
“你让我把这家店给卖了?”程玉书刚从医院回来,还没坐下休息,就听路鸣野劝他让他把旅馆给卖了,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路鸣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路鸣野认真和他分析:“你看,你这间旅馆平时根本就没什么人来,但每年的维修费还是要出,而且你妹妹住院,医院那边也需要钱,你赚钱的旅馆不仅不能为你分担债务,反而还加剧了你的债务,既然是这样,你留着这间店还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知道它对我没有意义?”程玉书生气地反驳他,“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和我妹妹唯一的东西,我留着它,从来就没考虑过它能不能为我赚钱,也永远都不会考虑它能不能为我赚钱,它是我的念想,是我这辈子除了我妹妹以外,唯一不可割舍的东西,你明白了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路鸣野舔了舔唇,喉结滚动。
两人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他对程玉书道歉:“对不起。”
程玉书意有所指地说:“路鸣野,遇到问题,我们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抛弃问题,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家旅馆再次回到巅峰时期的。”末了,他又低声补充了句,“当然,我希望你也是。”
听他这么说,路鸣野缓缓开口道:“……那天和你在桃山广场见过后,我去了短道速滑馆,李教练送了我张照片,他说那是我和你一起参加省赛,得奖的时候拍的。”
程玉书静静地看着他。
他终于提出了他这几天憋在心里的问题:“程玉书,你让我不要放弃,那你呢?你以前赢过我,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你比我更有天赋,那你又为什么不继续滑了呢?又为什么要选择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