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有两个判官,一个前些日便去了下属县衙公办,另一个,坐镇临安府叫杨珀的判官,一心都在攀权附贵之上,往日就没少往宰相府那处跑,更何况昨日还是宰相夫人王琼的生辰。
昨夜里秦相府大摆筵席,可不正是这种人前去巴结的好时机。
那些流民去府衙,刚见了个杨珀的面,那杨珀竟是连尸首都不在意,甚至颇为觉得晦气地丢下了句“等着”便扬长而去了,就让那些人在寒风中干冻着。
若非孟长卿叫了些人夜里去替那些人站着,一夜冻下来,不知又要再死了几个去。
呵。
罔顾人命,不作不为,只顾惟权贵马首是瞻。
——天子脚下的都城尚且如此,大周朝廷的整个风气可见一斑。
秦月淮不动声色,朝李晔说道:“也难怪孟御史会参上临安府衙一本,委实是……”
他话语顿了那么一下,面上颇有些背后说人坏话的苦恼。
这番作派,成功引得嘴快的李晔替他说完余下的话:“自作自受。”
脱口而出得太快,待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背后嚼大皇子地盘上的舌根,李晔虚虚咳了一声,找补道:“大殿下如今正式接手了府衙,府衙的风气定然会焕然一新。”
秦月淮只轻飘飘看了李晔一眼,不再言语。
赵元康头日上值便按时下了值,究竟是出于避锋芒、要去参王琼的宴、或是别的什么缘由先不论,从客观结果上,就是没将职务内的要事放在心中。
他竟然都忽视了,他能得临安府府尹的实权,起因是孟长卿当朝弹劾时说过的城内盗窃。
临安府现有的流民,最早的,是从盛夏洪灾刚过那阵便涌入了城来,得益于城内商业繁华,许多人去了各个铺子里做工,也算维持得了生计。
除却有些人到处去偷鸡摸狗,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是没给府衙造成什么压力。
可他们没过于打扰府衙,并不代表这些外来人口带来的问题便不存在。
联合巷的流民与他说过,他们自这城中落雨后便多番去过府衙求助,但一直被衙门的人以各种理由搪塞。
赵元康若是敏感些、对即将管照的百姓们在乎些,便至少该在上任后,马不停蹄先去弄清楚偷盗现象频发的背后原因,去了解城中此刻人们都有怎样的困境,去避免这类事件造成城内更大范围的不安定,去着手堵这可能在溃烂的根基。
没有。
一整日,赵元康甚至连府衙的门都未出过一步。
大周大皇子奢华宽阔的马车按时从大内行至府衙,又按时从府衙回了大内,活像个临安府的过客一般。
这作派,又如何使浑浊的风气焕然一新?
他不说话,李晔也知自己失了言,连忙换了个话题:“齐兄弟,后日是在下祖父生辰,可能赏脸来饮盏薄酒?”
秦月淮自认与李晔的交情并未到达参他私晏的地步,再想李晔曾问他私事后跟踪他多日的行径,大概能猜出邀他进门的目的,更是兴致寥寥。
“先恭贺李公了,只是在下先前就应了孟四郎,休沐时同他到净慈寺祈福,怕是要辜负李兄盛请了。”
孟长卿与他交好,这几乎是翰林学院众所皆知的事,李晔颇遗憾:“齐兄弟说的哪里话,是在下冒昧。”
毕竟是佛人之意,秦月淮多问了句:“不知李公今年高寿?”
“卯年之人。”李晔道:“我记得齐兄弟你也是?”
秦月淮点头。他不是,齐晏却是。
李晔叹:“那齐兄弟可得多加当心,本命年啊,年岁多坎坷。我祖父今年便摔了一次,大师说,莫与申年之人多接触,八字上是有些相冲……”
秦月淮暗中将嘴角抽了又抽。
一清早,两次了,与她“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