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人家都读小学三年级啦,啥都明白。比如那卖花小孩怀里抱着的姹紫嫣红,都能说得出是啥,玫瑰,百合,还有几朵向日葵,刚洒过水,新鲜又支棱地挤在一起。陈向阳歪着头笑:“佟佟哥哥,你喜欢什么花呀?”这倒是把佟怀青问住了。他其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之前还稍微有点花粉过敏,所以很少接触这种鲜花,后来慢慢好了,对于拜访的缤纷也只是偶尔看几眼,在心里掀不起太大的波澜。若是真要挑个喜欢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池家院子里,种在轮胎里的月季花。颜色粉粉白白,不怎么精致,有点土气的漂亮。“还好,”佟怀青想了想,“都喜欢。”陈向阳扭头:“大哥,那你要买哪一朵?”没等池野答话呢,小男孩就跑跑跳跳地过来了:“哥哥,给……”所有人都跟着一齐抬头,齐刷刷地盯着男孩的脸看。果然,被周围的喧闹一衬托,这桌的沉默显得格外安静。男孩的嘴闭上了,默默向后退了两步。除了池野之外,剩下仨人同时吁出一口气。舒坦了。这能止小儿夜啼的气质,真战无不胜。池野压根都没敢直视对方,却也无奈地撑着自己的额头,稍微挡了下脸说:“我买三朵。”小男孩弱弱地上前:“要……要哪种?”陈向阳举手:“我要百合。”池一诺笑嘻嘻:“我要向日葵!”“那再来个玫瑰吧,正好是不同品种,”男孩挑了三枝花出来,“谢谢惠顾呀。”与此同时烧烤也好了,蒜香茄子蜜汁鸡翅,虾尾掺辣炒花甲,一大把串搁在铁盘子里端上来,老板娘利落地用起子撬开啤酒瓶的盖,笑得喜庆:“先吃着,其余的马上就好!”佟怀青端着杯子,里面是栀子茶,带点笑意地垂下眼睛。池野给花拿起来放着了,怕沾着桌子上的油,池一诺自告奋勇给大家分筷子,先拧开自己的冰可乐,猛地灌下一大口,舒服地打了个嗝儿。陈向阳喝的则是豆奶,这个解辣,还清甜。倒也稀罕,一桌四个人,喝四种玩意。佟怀青吃不了太多烤串,捡几个花甲尝了,也被辣到用手当小扇子,已经特意交代过做微辣,但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口腔里的温度上升,嘴唇都开始发红。“鸡翅不辣,”陈向阳递过去,“哥哥,你吃这个。”连着吃掉两只鸡翅,还有点馋,想吃花甲。味道是真的不错。说来惭愧,佟怀青以前基本上没吃过这玩意,怕海鲜性凉,螃蟹什么的压根不碰,花甲生蚝这种,家里阿姨只做过一次,就让佟怀青吃出粒沙。“在清水里养过,也吐过泥沙,焯过水了,”阿姨委屈,“我还想着这样就干净了呢……”佟怀青那天的午饭都不吃了,去拿了块甜点垫肚子。红丝绒蛋糕,他们这些搞艺术的,还挺喜欢甜腻腻的东西。无论是弹琴还是跳舞,都要耗费不少热量,挺累的。而今天这盘子炒花甲,看起来一点也不精致,也不讲究摆盘,青葱红辣椒混着开了口的花甲,层层地叠了很高,蛤肉饱满肥嫩,亮晶晶油汪汪,口感鲜美极了,辣中还带着微微的甜。没忍住,吃了,又被辣到猛灌水。栀子水是店家免费提供的,装在个硕大的透明茶壶里,热乎的,喝到嘴里更灼烧。偷偷看了眼池野。池野正喝啤酒呢。冰镇过了,绵密的泡沫快要涌出杯口,橙黄色的液体里是透明小气泡,不住地上升,在玻璃杯外表沁出微凉的水汽。“怎么,”池野笑着扭头,“想喝点啤的了?”佟怀青倏然收回目光,那会池野点单的时候,就问过他要喝什么了,上次喝黄酒闹出笑话,直到今日,佟怀青都有点不敢再去回想,因而说自己不要,喝栀子水就成。“要不豆奶,或者汽水可乐也行,”池野继续道,“你嘴都辣红了。”这个时候,喝点微凉的啤酒,该有多惬意呀。佟怀青自认酒量可以。反正用高脚杯喝红酒没醉过。啤酒不怎么喝,主要没这个机会,但池野刚已经喝两杯了,看得佟怀青稍微,有那么点馋。“不用,”他别过头,“我戒酒。”池野失笑,盯着他看了会,也没说话,只是问了下上菜的服务员,催催那盘烙玉米。甜的,焦香。但烙玉米没好,土豆炖鸡块上来了。光吃烧烤算什么,多点了俩菜配着,热乎嘛。也是这家店的特色菜品,红烧焖煮,鸡肉滑嫩土豆软烂粉糯,筷子一夹就碎,拌米饭的话能多吃两大碗。味道真不错,池一诺已经开始问池野了:“大哥,明天中午你能做这个吗?”池野:“成。”再一扭头,发现旁边的佟怀青,猛地皱起了眉。接着,就捂住了嘴。池野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帮忙顺他的背:“怎么,咬住舌头了?”佟怀青表情痛苦地吐完嘴里的东西,拿起栀子水就喝。姜,是一种迷人的小妖精。和土豆丝一起炒能伪装成土豆,和鸡块一同焖可以假扮是鸡块。那么混在土豆炖鸡块里面的话,就更能以假乱真,佟怀青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这块老姜辣到有点崩溃。这家店不愧生意好,用料讲究,姜味儿十足。栀子水不够,压不住那个辣,佟怀青还捂住嘴犯恶心,这会儿来不及再拿杯子了,直接端起池野的啤酒杯,咕咕咚咚地往下灌。池一诺呆呆地拿着串,看了会:“佟佟哥哥,你好点了吗?”冰凉的啤酒喝了大半,佟怀青终于放下杯子,眼尾泛红地点点头。好气。但佟怀青想得开,无愧是吃到沙子还是姜块,都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瞪池野。管他呢,先瞪几眼出了气再说。池野向后倾着身子,双手举高:“对不起。”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生气,总而言之,先道歉再说。好在啤酒度数低,比不得粮食做的黄酒香醇,没啥后劲儿,起到个惬意的小小作用,池野干脆又要了一瓶,给佟怀青倒上,主动碰了个杯。最后的烙玉米上来,大家都吃饱了,已经快到晚上十点多钟,池一诺拿向日葵,陈向阳拿百合花,先爬上三轮车后面坐好,剩下支玫瑰在凳子上搁着。刺被提前剪掉了,没有任何包装,绿油油的长杆上长着几枚叶子,红艳的花苞半开,在月色下,有种丝绒般的朦胧。佟怀青还没伸手拿,就看见池野从人家餐厅柜台后面出来了,手上拿着张报纸,大踏步下了台阶,都不知道他怎么叠的,卷了几下给玫瑰包在里面,又用很细的一截胶带,缠住最下面的褶皱后,才递给佟怀青:“你的。”表情很平静,没什么区别。就像往俩孩子碗里放鸡腿一样。佟怀青伸手接过:“谢谢。”这个眼神,干干净净的,看向自己时,没有任何狎昵。果然是想多了。玫瑰被报纸简单包了下,质感跟着上来,比之前美丽许多。佟怀青最后一个坐上三轮车,月色洒满大地,回家的路上星光柔和,池一诺眼尖:“哇,为什么只有佟佟哥哥的花有包装纸呀?”陈向阳指给妹妹看自己的香水百合:“瞧,上面的花蕊被去掉了。”池一诺立马凑上去:“真的哎,为什么?”“明天去新华书店,自然大百科上面有写哦。”佟怀青支着头笑,风把他柔软的额发吹起,露出漂亮的眉眼,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玫瑰,应是夜晚的魔力,花瓣染上牛乳般的月白,温柔地绕着他的指尖。今夜很美。若是池野不再唱歌,那就更好了。其实,也不怪人家。回去时经过一小截路,不知是电路问题还是市政施工,两侧的路灯都没有亮,电三轮打着远光,只能照亮前面的黑暗,而两边则黑黢黢的,偶尔还有蚊虫冲着光,震着翅膀撞上来。池一诺缩在陈向阳怀里:“哥,我害怕。”再怎么咋咋呼呼的小孩,也会怕黑。哪怕哥哥们都在身边,也要扁着嘴,小小地展示自己的脆弱。毕竟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嘛。陈向阳拉着妹妹的手,哄道:“没事,马上就到家了。”“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陈向阳努力想了想:“我给你讲三国演义吧,赵子龙和张翼德,你想听哪个?”池一诺继续扁嘴:“都不要,我要听七仙女……算了,大哥,你能给我唱首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