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霎时坐下了,闷不吭声地抱着毯子。“叫你出来吃饭,”池野手撑着门框,“中午了,还睡呐。”很好,语气很轻松。那么看来,池野断片了,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佟怀青吞咽了下,试探地眨着眼:“那什么,昨天……”他故意说得很慢,放出只鱼钩,看对方咬到什么地步,知己知彼,方能心中有数。池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接话茬。“就是,我昨天喝多了,”佟怀青干巴巴地继续,“哈哈,那个酒,后劲挺大的。”池野还靠在门上,他个子高,脑袋都快顶着上面的门框,但这样狭小的空间,也不显得拘束,而是一种很洒脱的匪气,似乎这人高兴了,能由着你骑在他脖子上玩,翻脸的话,一拳头就能给人脑袋拍烂。是个很有荷尔蒙味儿的男人。佟怀青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的嘴唇,头一次这样认真凝视,发现,嘴角是翘的。那奇怪了,明明是微笑唇,怎么不笑的时候,还这样凶。池野稍微歪了下脑袋,挑起眉毛:“看上瘾了?”“不是,”佟怀青心虚地移开目光,“就是……你也喝大了吧。”“嗯,喝大了。”佟怀青:“哈哈,是不是断片了,我就猜黄酒的后劲厉害……”池野:“没,都记着呢。”有些安静。佟怀青:“哈哈。”真的是晌午了,哪怕池野在门口挡着,屋里也亮堂,能听见俩小孩在外面说话,应该是正写作业,可能讲数学题呢,陈向阳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很漫长的瞬间。池野“噗嗤”一声笑了:“看你羞的那样,行了,知道你喝多,不跟你计较。”佟怀青双手捂着脸:“哦。”“出来吃饭,昨晚苹果水都没喝,”池野已经转身走,“今天别忘了。”佟怀青磨磨唧唧跟在后面,声音很小地埋怨:“你怎么都记着了啊……”怎么不记得。烙印似的,还烫着呢。池野面上丝毫不显,平静地去厨房,准备把火炉上坐着的小奶锅取下来:“嗯,你说小时候被马蜂追着跑,蛰得眼睛肿成桃子,嫌丑,哭着不肯上学……”正趴着写作业的俩小孩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如炬。佟怀青慌忙地踮脚,要去捂池野的嘴:“哎呀,你不要说了!”池野正把锅拿下来端手里,佟怀青冲得急,不小心撞在锅上,就这个刹那间,池野眼疾手快往侧面躲了,另一只手同时把佟怀青护着,可满满当当的热水还是泼下来,被挡了下,全部洒在他的胳膊上。“咣当”,池野把锅放回灶台,自己一声都没出。那可是持续煨着小火的水。佟怀青慌张上前,拉起池野的手要看,衣服湿透了,没敢直接拉开袖子,但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陈向阳也从外面跑进来,急着问怎么啦,水龙头拧开到最大,池野淡定地冲着凉水,笑笑:“烫了下,不碍事。”又问佟怀青:“没碰着你手吧。”一点也没呢。全被池野给挡住了。时间差不多了,捋开一看,麦色的胳膊上大片都发红,陈向阳出去翻小药箱了,佟怀青默默地在旁边站着,池野还有心思开玩笑,用另一只手沾了点水,往对方脸上弹:“咋啦这是?”“对不起。”佟怀青低着头。池野故意吹了声口哨:“呦,真新鲜呐。”他虽然一身匪气,混迹市井,但身上没有小混混的习性,这声口哨被他吹得不怎么熟练,一时有些垮台,池野笑着抬手,擦了把佟怀青脸上的水渍:“行了啊,我皮糙肉厚的,真没啥事。”陈向阳拿着烫伤膏进来了,池一诺咬着指头在门口看,已经用凉水冲了不少时间,微苦的药味传来,池野熟稔地挤出棕黄的膏体,打着圈给自己抹药。胳膊上有很多细小的疤痕。都是旧伤。“这样就行,再晾会,”池野在水流中冲干净手,“我还不信,这苹果水还喝不到了。”佟怀青安静地在旁边站着。池野瞅瞅他,又瞅瞅自己胳膊。弄得心里也怪别扭。真没啥,就烫了下。至于眼圈都泛红吗。说难听点,别说是佟怀青了,哪怕是只小狗在那卧着,池野都要主动给挡了,毕竟自己穿着衣服呢,也习惯磕磕碰碰了,上点药而已,没两天就好。但小狗被烫,说不定命都没了。佟怀青也是,那么好看金贵的一双手呢。不是你的错。别伤心啦。生活中,这样的不小心多正常呀。池野沉吟片刻,上前用另只胳膊揽住佟怀青的脖子:“咋啦,不得劲?”佟怀青垂着睫毛,没吭声。“还是心疼那锅苹果水?”池野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准备回卧室换下打湿的衣服,“这玩意挺好做的……”“不是。”佟怀青还跟在他身后,声音低低的:“是心疼你。”哎呀,这话说的。池野都没注意到,自己这会嘴角翘得有多高。有点想伸手,捏下对方的脸。他特喜欢这样捏俩小孩,嘴巴嘟起来,多好玩。手伸一半,停住了。记得上次被池一诺骂了,说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手劲儿有多大呀,这样捏人家嘴巴,疼死了呢,都有指头印!池野有错就改,改为两只手捧起脸,轻轻往中间挤一下。小嘴巴嘟起来了。佟怀青配合地仰头,眨着眼睛没说话。池野突然噤声,心里朦朦胧胧有点异样。好乖。好可爱。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回卧室,门在身后一关,瞬间变了表情,龇牙咧嘴地按着自己心口,脑袋磕在墙上,抵着那点坚硬冰凉。刚被热水烫的时候,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怎么挨了下人家的脸,就紧张成这样。纵使池野再怎么木头,也知晓这种感觉有点不对劲,没错,佟怀青昨夜是发酒疯亲了他,可也不至于这样心脏狂跳。佟怀青可是男的呀。他也是个大老爷们啊。池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单手把外套从头顶脱下,扔在床上,赤着上半身,继续抵着墙面壁。有点想不通。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脏的地方。刚跳得太厉害了,甚至都有点钝痛。这该怎么办呀。他还发着呆呢,就听见外面敲门,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穿上了,打开一看,佟怀青低着头在外面站呢。“怎么来了?”池野盯着那柔顺的头发,突然咳嗽了下,意识到自己正笑得有点傻,忙用手搓了把脸,恢复之前惯常的神色:“我这就出去。”佟怀青声音很轻:“对不起。”“行了,”池野受不了了,“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啊……”“真的,我做错了。”佟怀青还垂着睫毛,昨晚瑟的劲儿消失,嗓音不再被酒揉得泛哑,没了那个嚣张娇横的泼皮样儿,红毛狐狸收敛起爪牙,成了只红眼圈的小白兔。小白兔说:“昨晚的事也得道歉,我亲你了,不是故意的,千万别往心里去。”池野:“哦。”明明早上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同样的意思从佟怀青嘴里出来,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味。“我知道,你喝多了。”“嗯,喝多了犯傻呢,哈哈。”客厅里,池一诺做数学题做得眼泪汪汪,陈向阳给妹妹讲一上午了,这会筋疲力尽地瘫在沙发上,俩人都没把池野刚刚的烫伤当回事,听见脚步声,陈向阳有气无力地招招手:“大哥,我讲题尽力了。”池野笑着“嗯”了声,去院子里了。和之前没什么异样。但陈向阳已经瞬间坐直身子,狐疑地看看大哥的背影,又看看跟着出来的佟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