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手里拿着一根锈铁的权杖,上面原本的光辉都已经被腐蚀,看见它,心中涌出的只有不适与恶心。斯黛拉万万想不到,自己想要见的人鱼会是这种模样,她之前刚刚被震荡过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很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让她立刻清醒过来,她抓住夏洛蒂的手,海风和波涛席卷到她的身上,带来的冰冷与死寂,让她恍惚中以为,自己手中抓住的,是这世上仅存的怜悯。
夏洛蒂注视着这条人鱼。它看起来身份不一般,普通的人鱼是不可能有机会戴上王冠、拿起权杖的——这是这世上王者才有的资本。它的双眼中流露出粘稠的恶意,但它又是安静的,没有再发起新一轮的袭击。
夏洛蒂另一只手中的绸带好似无穷无尽,它捆绑在夏洛蒂的手臂上,轻柔坚韧又不失力道,她松开了它,斯黛拉刚刚瞪大了眼,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完整包裹住了,那缎带化为了一件袍子,将她们二人遮挡在其中,令外面的海水与冷风都无法涌入。
“你是谁?”丑陋的人鱼……不、不应该说丑陋,在发生变异前,这应该是一位俊美到超出了人类想象的人鱼,哪怕是到了现在,被一些诡异的东西附上身体,它也依旧保留了一些美丽的地方。它尖尖的耳朵贴在脸侧竖起,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类似兽类的光,但它的面容却还是完好的,并从那混杂着怪异的变化中,突出一种引人堕落与疯狂的无法理解的奇妙之魅。
夏洛蒂笑了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应该不是凯蒂斯?”
人鱼沉默了下,它唇边溢出一抹冰冷的笑。它用一种嘶哑低沉的声音说:“她是我的母亲,我知道你们是想要来找她,但……她已经死了。”
“什么,怎么会?”斯黛拉被惊住了,她不解道:“人鱼不都该是有千年的生命吗?”
人鱼根本没有看她,好似在它的眼里,哪怕是女皇,斯黛拉也不过是一个渺小而不值得一提的弱小凡类。它将视线凝住在夏洛蒂的身上:“你还没有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为了救这个胆大而无知的人类女人吗?”
斯黛拉心中瞬间就涌出了怒火,在她登上王位以后,没有谁,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看轻与无视她,她之所以越发享受权力的美好,就是因为她知道,只有成为谁也无法忽视的人,你才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强者的微语可以振聋发聩,而弱者哪怕声竭力、泣出血来,也引不来别人的一个注视。
可现在,决定这里地位的是力量。她将那种不甘放在心底里,没有流露出分毫。
“这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夏洛蒂为她介绍道:“她是科伦诺斯新一任女皇,是你们海岸边一国的执掌者,也是……你想要的‘海之泪’如今的主人……”
人鱼目光陡然一厉,现场的氛围立即从方才的冷肃变得更为剑拔弩张,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看出了我的目的……也是,能到达这种程度的,又怎么会有愚蠢的人……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红月的痕迹,估计这也不是你的真面目……你想要救她?”
它裂开嘴,数排尖刺一样的牙齿露出,这种非人的特性给它的身上添上了一抹妖冶,它笑道:“虽然是个愚蠢的女人,但我也不是非要取走她的性命,只要她将我海族的至宝还回来。”
夏洛蒂看向斯黛拉,斯黛拉终于笑了起来,她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威仪,她笑道:“‘海之泪’被送给了我国的君主,那自然就是我们国家的东西。赠出的礼物想要要回来,并且还是以那样一种不合常理与冒犯的方式,我从来不知道,当初自诩优雅与智慧的海族,会成为现在这种暴虐与野蛮的种族?”
人鱼瞬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就好像是它方才表现的都是一种假象,但斯黛拉却好似看见它正在她的面前微笑,它身上的潮湿与冷意蔓延过来,它笑着对她说:“……杀了你。”
夏洛蒂目光一闪,斯黛拉就从那种窒息般的恐惧中惊醒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眼一看,就见到人鱼还是在原地,面上无甚表情,动也未动,就好似她窥到的都是幻觉一般。
她笑了起来,整个人仆伏在地上,她这一次是连头都没有转,她大笑道:“想要‘海之泪’?”
“休想!”她唇边的笑讥嘲又讽刺,她用一种同样冷漠的眼神看向人鱼:“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将它磨成粉,一点一点地吃下去,哪怕是陪同我一同腐烂,也绝不会让它落到你的手里!”
二者瞬间就陷入到了一种难言的僵持中。夏洛蒂站在一边,她没有戴上自己的面纱,一身黑衣的她站在这里,却好似比人鱼更为吸引人的注意。她面上的笑、深邃的眼瞳、那飘荡的好似海草的袍角,都无一不在说明她这个人的神秘与危险——她知道,是自己的存在导致了斯黛拉的“逞能”,她的“维护”是她的底气。尽管,她也不知道夏洛蒂为何会来“拯救”她。
她不会以为这种“借用”有哪里不对,她能得到那个王国,本身就证明了她之前手段的“正确性”。
人鱼看出了这个女人身上的疯狂与理智。被这种看不起的卑劣又贪婪的女人挟持,它也不动怒。夏洛蒂在心中想,如果是在被红月污染以前,这位人鱼王定是一位无比骄傲与智慧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人,为何会让自己变成这般模样呢?
连白鹿也能找到沉寂的方式,夏洛蒂不相信这位人鱼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