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来,一为拜见师长,再是求老师赐字,于是道:“老师,二郎请您赐我一表字,往后同窗之间也好称呼。”
赐字。翁光羲口中喃喃,随后从座位上起来,于窗前慢慢行去。
房间里焚了禅悦香,一缕一缕,自窗前案桌上的古鼎里袅袅漫出。
翁光羲于香光里踱了几步,神情严肃认真,片刻后,他开口:“《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我观二郎身貌,唯美玉可比焉。又言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为师今日便为你取字言琢,言君圭玉,琢而成器。”
他负手转身,看向陆昀,“二郎意下如何?”
陆昀已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陆昀,陆言琢,寓意好,叫着也上口,当即欣喜道:“多谢老师赐字,二郎心下甚悦。”
他起身一揖,话里话外藏不住喜意,翁光羲返回座位,笑怀道:“二郎既这么喜欢,当如何谢为师啊,不如陪为师多吃几盅酒,吃不醉不准你归。”
陆昀跟着落座,笑道:“我醉了不打紧,老师好好的就行。”
翁光羲笑得更开怀了,两盅酒后,他望着香炉里轻烟袅袅,神色忽又黯淡,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老师在想什么呢?”陆昀问。
翁光羲道:“昀儿,为师在想,若你我是父子关系,你是我亲儿子,咱们还能像今日这样作笑畅饮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陆昀两世为人,不论是这一世的陆戴礼,还是上一世的父亲,都不是与他面对面作笑之人。
时人论起父子,总是儿子夹着尾巴,在老子面前犹如耗子碰上猫,战战兢兢,恨不能找个洞躲着。
哪能这样一面吃酒,还一面玩笑,终是不合礼数。
翁光羲呢,他与他的夫人育有两个女儿,女儿们早已嫁作人妇,他大外孙子现在都十岁大了。
两个女婿一个在外地,一个在京城,一家子一年也见不上几回。
若他真有陆昀这样一个儿子养在跟前,怕是也不会像今日这样说笑畅饮,总要拿出做父亲的威望来镇镇儿子。
所以说,还是现在这样好啊,他于二郎,亦师亦父,师不必像父那般严苛,就这样带在跟前时不时逗个趣也挺好。
他朝守在门口的侍儿吩咐,要他把幺娘叫来。
幺娘抱着琵琶来到跟前,他指了指陆昀说:“幺娘,这是我的弟子,名叫陆昀,你与人见见。”
幺娘便行礼道:“陆公子!”
陆昀也赶紧起来,瞅了老师一眼,不知他这样做是干嘛。
“罗姑娘!”他还了一礼。
翁光羲压手叫他坐下:“幺娘琵琶弹的好,你坐着听听。”
幺娘便退回到她原先坐的那个位置,手指在丝弦上轻轻一拨弄,一首《苏幕遮》的曲子缓缓淌来。
陆昀和翁光羲就坐着聆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一曲终罢,陆昀转向幺娘问:“幺娘这琵琶跟谁学的?”
幺娘抱着琵琶起身,膝盖微微一屈,道:“跟我父亲学的,只我学的不精,叫公子见笑了。”
陆昀忙道:“怎会,姑娘弹的很好。”说着他也站起身来,并向幺娘走过去,“可否借姑娘的琵琶一用?”
幺娘一愣,他要琵琶做甚,莫非也要弹奏?
她将琵琶给了他。
陆昀抱着坐到幺娘方才那个位置上,他纯粹是出于好奇,古代君子习六艺,小时候母亲给他请的古琴老师,他学的是古琴,这琵琶倒是很少接触,他就想试试怎么拨弄弹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