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画师最残忍的事情,一件便是废掉他的手,一件便是弄瞎他的眼睛。
秋灵素实在不能说在此事上占多少道理,纵然毁掉对方眼睛的那一晚也是她的容貌尽毁之时。
所以曲无容在看到秋灵素在孙秀才面前跪下,声称愿意以自己双目为代价,并已让丐帮中人寻找那个复明之法的时候,在孙秀才这里看到的不是喜悦不是仇恨,而是麻木地站起来换了个方向坐下,脸上犹残存被唤醒的双目失明那日记忆所带来的苦痛后,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后来呢?”时年开口问道。
司徒静也在一旁听着,她对江湖上的事情听闻的不多,曲无容所说的都能引起她十足的兴趣。
“后来这位孙秀才说,他不要秋灵素的眼睛。一个可能失败的复明尝试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何况这个法子纵然有,也未必再能有能够执行的人。
提到眼盲时年便不自觉地想到了原随云。
以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借助丐帮的眼线找到那个方法应当并非是什么难事,但原随云依然不见光明,可见秋灵素到底是一厢情愿了些。
“孙秀才说,希望任夫人替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希望任夫人替他收集到当年绘制的画像,制作拓本交给他,将来带进棺材里,也算是他那一支丹青妙笔没枉费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第二件事,他希望任夫人向当年拱手讨她欢心,后来终身不娶也好,牵肠挂肚也好的人将话说明白,正如他当年绘制画像的三个月,便将一腔情丝都落在了秋灵素身上,所以他并不希望还有人经受他这样的折磨。”
“这位孙秀才当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时年感慨道,“这两件事以丐帮的消息渠道确实也不难做到。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这位孙秀才说他其实有个未婚妻,在当年他的眼睛瞎了之后,他那位未婚妻也并未嫌弃他,打算如期与他完婚,然而在婚礼之前,他的未婚妻遭到了采花贼的侮辱,投湖自尽了。”
曲无容说到此处不由咬了咬牙,显然对这位采花贼大为憎恶,“他说这位采花贼的名头并不小,格外嚣张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号,叫做雄娘子。”
“孙秀才希望任夫人能够替他将这个仇人找出来,倘若这个仇人已经死了,那便请任夫人找到此人的尸骨所在之处。”
“其实谁都知道,二十年前,也便是在他的未婚妻被人侮辱之后的数月,雄娘子已经死在了神水宫宫主的手里。”曲无容叹了口气,“那么也就是说,我们本该是要去神水宫询问阴姬,那位不知道玷污了多少好人家姑娘的雄娘子,到底被她击毙在了哪里。”
“可你们并没有来神水宫。”时年在神水宫中的三个月里一直就没有收到过曲无容的消息。
“不错,因为眼线遍布天下的丐帮弟子探查到了个更加古怪的消息,雄娘子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司徒静听到这里惊呼了出声,“这怎么可能?我师父绝不会在此事上说谎,她老人家在江湖上闻名,还不在乎这一件半件的战绩。”
曲无容打量了她一眼,司徒静先前安静地坐在一边,身上穿的更是一件寻常制式的衣服,要不是这句话说出来,完全看不出一点外界盛传的神水宫弟子冷若冰霜的样子。
“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起初怀疑是消息有什么问题,可人只要活在世上,做出的事情便是有迹可循的。雄娘子精通易容不假,他的朋友圈子却显然不会有改变。”
“他这样的人还能有朋友?”时年冷笑了声。
“不仅有,还是个知道他底细的朋友,也是一个本不应该和他成为朋友的人,”曲无容回答道,“所以我们只能怀疑雄娘子或许是有什么假死的窍门,才能瞒过了水母阴姬。那么这个第三件事,就变成了取来雄娘子的性命了。”
时年脑中灵光一闪,“杀人这件事情,自然是中原一点红的拿手好戏。我今日遇到他了,他要杀的人便是雄娘子?”
“正是,”曲无容不知道中原一点红还想着那所谓的杀手准则,隐瞒下来了自己的任务目标,现在老底都被她揭穿了,继续说道,“前两件事,有丐帮依然可以动用的情报网络和任夫人本人在,都并不难完成,第三件事,却并非是任夫人觉得丐帮还有这个义务替她做的,所以她拿出了自己剩下的积蓄,请中原一点红替她杀了雄娘子。”
“怪不得他今天说是拿钱办事……”
这叫什么,这叫从一个雇主的任务衍生出了另一个任务。
“他虽然拿了钱却拿的不多。”曲无容的脸上浮现出了个颇为欣赏的笑容,“他只从任夫人拿出来的钱财中取了一百两,这个钱请个没本事的杀手还有可能,请动中原一点红这第一快剑却绝无可能。”
“或许这就是中原一点红偶尔的任性吧。”时年回道。
就算是杀手也会看不起玷污女人的采花贼的,中原一点红当然会接这个单子,但是买凶必须给钱这个规矩不能破坏,他便象征性地拿了点。
可惜他要刺杀的人,不仅有个谁都不会想到两人之间有联系的好朋友,还正巧遇上了论剑盛会,有帅一帆在,中原一点红能够得手的机会便大大减小了。
“这不是任性。”中原一点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台上,此时侧身而坐,一双碧眸被室内的烛火照亮,“做皮肉生意的见到看着顺眼的也会附赠一次的,你就当这次是因为你连着给了两次报酬够高,我奉送的。”
“还有,我劝你不要抢我的活来做。上一次杀南宫灵是例外,江湖上都知道,谁在中原一点红杀人的时候跟着上来帮忙,谁就是他的仇人。”
他说完这句警告又一个翻身从窗台上跃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年捏了捏眉心。
她觉得有些人没有朋友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