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一旦注意到他的手腕,便止不住地心惊。
苏故叹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
“所以整个过程中你就一直看我的手腕了吗?”
怎么会?
黎绯摇了摇头。
——我喜欢看鼓手的手腕,但是你打破了这一习惯。
苏故挑眉,有些惊讶:“哦?”
——直到高潮的部分,那个非常帅气的交叉手,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了你的手腕。
苏故笑了笑。
黎绯却有些难过,的确非常帅气,也非常用力。
太用力了。
其实不仅是手腕松不下来,苏故的整个打法都太用力了。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就像每一次的演奏,都是最后的一次。
看上去他是在燃烧生命,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在燃烧自己的职业生命。
练习室中,方以航问尤然:
“你说的傻子,是指黎绯,还是苏故?”
中文里最暧昧的微妙表达,无疑是“他”与“她”的同音。
少年不动声色,垂下纤长的眼睫。
“两个人,都挺傻的。”
走廊里,黎绯深呼吸。
——如果我可以很自私的话,我是非常非常想要你的。燃烧全场,炸裂气氛。
——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休息,哪怕三天。
黎绯知道方以航替苏故请了一周的假。
——能不能在这几天,考虑一下?改变打法,会很难很辛苦,但是可以延长职业生涯。
黎绯措辞极尽小心,上面那句话来来回回删改了好几次,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但是如果不说出来不争取一下,就不是黎绯了。
黎绯最钟爱的大提琴家,杜普雷的职业生涯自十六岁登台,到二十八岁落幕,辉煌而短促,一如她的琴声。
杜普雷一直演奏到手指失去知觉,罹患多发性硬化症。
天才与凡人之间相隔天堑。黎绯知道这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她希望自己,可以演奏得更久一点,再久一点,延长海德格尔的琴声。
出乎意料的是,苏故的反应十分平静。
“其实,你可以自私一点。”
面对黎绯不可置信的眼神,苏故莞尔。
“你是学古典的孩子,大概没什么体会,我们这一行的职业生命,是很短的。”
“我现在的年龄,在这个圈子里,已经算老的了,等再过几年,大概就要被划分到油腻的中年大叔的范围了。”
“小孩子说梦想大家会鼓励,人到中年再谈梦想,像个笑话,无非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
黎绯怔了怔。
见苏故转身欲走,她连忙抓住了他。
苏故抽了一口凉气。
黎绯松了手,心里却在想,疼吧?疼死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