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像在魇兽梦境里一样,他不太在乎单纯意义上的时间更替。
于现在的他,计时另有标准。
崔夫人准备的汤药里有别的东西,这个他心知肚明。
可笑的是,他的母亲大概猜不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依旧在和他上演义母义子之间的母慈子孝。
“怎么?近日学傻了?”
谢琦回神,又夹了一筷子竹笋入口,这才抬眼看崔夫人。
整个开阳宗,几乎都是她在把控。开阳宗的宗主不过是一个空有皮囊的傀儡,是崔夫人一手培养,也是受了崔家宗族内部的辖制,但只等有朝一日她找到千帆羽令重掌阴阳牌,便会一脚踢开,彻底自己做主。
崔夫人不是为了整个崔家才想掌权,谢琦隐约有这样的推测,她对于成为掌门人几乎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又因为常年笑脸相迎维持温和的表象违背本性,只怕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晦暗比他原本想象中要多得多。
自然已经不能再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她的言行。
“没有,”他低声道:“只是觉得经纶方面依旧有欠缺,这几日看书便勤了些。”
崔夫人在他对面点点头,又笑着慢悠悠道:“你也不要太着急,我说过,你沉疴顽固,现阶段还是以调理为重,切不可胡乱修行,乱了以后的根基。”
这便是在安抚他不要心急修行,毕竟得多留些时间让她准备的药力生效,好彻底剥除千帆羽令进行转移。
然而崔夫人还在说:“宗门里那些流言蜚语,你不听也罢,他们说什么要替你拔除千帆羽令转入宗门内部保存,都是情急之下的关心之举,有我在,自然会帮你挡住。”
这是在故意向他施压,示意他除了她别无依靠,宗门内部的人都只想着他身上的宝贝,甚至怀疑这宝贝的来源以至迁怒于他。
谢琦垂着眼睛神色平淡,轻轻点头。
他既不会太过冷淡显得想要和她对着来,也不会表现的十足害怕过于谄媚。
这样刚好卡在中间,能让她既不至于对他痛下死手,也不至于当真随意拿捏他。
当然,这也是最符合他“谢琦”性格的事情,她来找他之前不可能不去学馆了解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面对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义母”,会有这样的脾气,才是最符合“谢琦”的自然而然。
他又吃了点炒山药片。
开阳宗的菜色都十分清淡,从不见辣油,连稍重口些的都没有。
“还有一件事,”不过崔夫人今日倒像是谈兴很高,连说这么多之后依旧没有住口。“你还记得你的同窗吗?上次参观快结束的时候,在玉屏风后头打瞌睡的小姑娘。”
那一瞬间,谢琦的心跳仿佛停住了一般。
然而他用了最大的克制保持面上神色不动,仅仅是手上微微停顿彷如思考,下一刻便继续夹了一筷子山药,淡淡问:“怎么?”
崔夫人像是一直仔细盯着他。
“没什么,”她笑了笑后又道:“只是苏先生托我来问你,小姑娘这次小测终于有进步,想要亲自来谢谢你之前替她补习,但你现在住在开阳宗不大方便,就问到我这里来了。”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她说要送你礼物,你愿意吗?”
原来,已经要到他的生辰了。
谢琦缓慢眨了眨眼睛,已经快到冬天,距离参观日,应是过去一个多月了。
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一个多月了。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他淡淡道:“全凭母亲做主。”
崔夫人似乎又笑了一下,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没动过的青菜,温和道:“别挑食。”
“……谢琦就是脾气太硬了,人家小姑娘这样巴巴地来找他,明显就是喜欢他嘛……”
谢琦顺从地吃了口青菜,又咽了些米饭,他没有回崔夫人看似自言自语的絮叨。
他的心在飘,像是飞进了一团柔软的云,又像是被悬吊在万里高空随风摆荡,不知何时才能落到实处。
“……算了,毕竟是苏先生看重的学生,还是给苏先生一个面子好了。”对面的女人依旧在讲话,“不过你这段日子每天闷在屋里写经卷,我看着都觉得憋得慌,正好让她来给你解解闷,便算是生辰日要好好放松一下。”
谢琦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咀嚼,他垂着眼睛,却没觉察出口中究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