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陵不知为何被这普通的动作逗得心中酸软,而后失笑,只觉自己太过反常。
他娘已经三两步走了过来,他也赶紧坐起身来。才一动便被他娘抬手阻止:
“阿缺别起,才五更天,外头又才变了天,湿冷的紧。”
于少陵在外面露出了半个头,也察觉出来了,南方冬日风倒是不大。偏偏屋里面却是湿凉的很,于抿贽说要罚他,已克扣了他的碳火份例,所以此时整个屋里只有他被窝这一块是暖和的,其他地方皆冷嗖嗖。
于夫人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便越发察觉了出来。索性便如于夫人所说,缩在被窝里就露出个头。
这般不成体统,于夫人却似乎挺习惯。
笑嘻嘻的搬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而后拿了张便携式的小矮几给他架在床上,安置完这些后才喜滋滋的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吃食两碟小菜,献宝似的给他布置好:
“你爹那老东西让你闭门思过便也罢了,谁知连顿晚饭都不给吃,我儿定是饿坏了。”
于少陵这才恍然自己来到这世界后的确滴水未进,此时一提便觉察出几分饿来。于夫人的银筷已经递了过来:
“阿娘做了你爱吃的鸡丝米粉,你快尝尝可不可口。”
于少陵这才看清小几上的瓷碗里盛着的正是米粉,湾着清亮的鸡汤,一旁还卧了个卤蛋,只是看着便觉得很好吃。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上辈子天生地养,无父无母,年少时也常在一家小摊吃这样的一碗米粉。
当时爱急,恨不得一日三餐皆吃米粉。直到某一日,再去那家店,却只看见紧锁的门扉。不仅如此,阖街小店门铺皆是落闸关门,十去九空。
他这才想起,原来今日是大年初一。
一年过去了,辛苦忙碌的人们皆在今日团聚,自然也是不做生意的。
他意兴阑珊的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街上,心中却只有空茫茫的一片。
他不知自己从何处
而来,又要到何处去。别人都属于这个世间,而他仿佛无根的浮萍,猝然飘落在这个尘世,既无来路,也无归途。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渐渐察觉出冷意。才悚然一惊,不知何时,他竟从日出走到日落。
肩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天上还不断有淅沥沥的雪伴着将逝的日色飘落下来,他下意识抬手,只接住一点雪粒子。被他掌心温度一暖,瞬间便融成一点水汽,消失无踪。仿佛在嘲笑他,你就是这尘世的世外客,这里的丝毫都和你没甚关系。
心中的苍茫越发空寂,他抬头望天,看着满天的雪色,呆呆出神。直到越看越深,越看越望不到边际。天幕后面是什么呢?道的尽头又有什么呢?
既然在这里你让我做浮萍。那我便修了道心,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我的根。
“阿缺,你怎么哭了?”于夫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反应过来才自知不知何时湿了眼眶。
见他不答,于夫人更加误会了:
“定是被你爹那老东西打疼了。”她恨恨站起来,摩拳擦掌道:
“我儿不哭,为娘这就去替你出气。”
于少陵哭笑不得,生怕这娘真去揍了他那炮灰爹,赶紧拉住道:
“阿娘别去,不管阿爹的事。”
“真的?”于夫人狐疑的瞅了他一眼,而后再次坐下来,美目关切的盯着于少陵,殷切问道:
“那我儿方才为何哭了。”
“只是高兴。”于少陵笑了笑,抬起眉眼,又是肆意飞扬的一张笑脸:
“阿娘对我太好,我高兴。”
这话倒让于夫人有些无措,愣了片刻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嗔怪的瞪他一眼:
“你这孩子,还以为什么事。这也值当你哭上了。”
于少陵任由她戳他,只笑着低头吃米粉。温热的粉浸透了鸡汤的鲜,一口下去,整个人便都暖了。
他便想起,前世似乎也做过设想。
若是他也有父母,有亲人。
那么母亲做得那碗米粉,大抵便是这个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