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徐皇后停下了正给成帝斟酒的手,眼底铺了一层霜色。
而李行衍亦冷了面色,俯低了身子,持马鞭的手运了几分力道,促着□□的骏马往前追去。
可无论他怎样扬鞭催马,身旁的逐影却还是一寸一寸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李容徽手中的铁胎弓也一次又一次地张开。羽箭飞射而出,每每正中靶心,无一丝偏颇。
眼看着李行衍必败无疑,徐皇后放下了酒樽,凤目轻抬,无声扫过立在身后的贴身侍女珊瑚。
珊瑚会意,双手捧起御桌上快要见底的酒壶,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秋猎场中的较量仍在继续,眼看着李容徽已越过太子三个马身,也已连中九个靶心,只差这最后一箭,便可分出胜负。
他将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单手拉开沉重的铁胎弓,一支羽箭紧扣在弯月般的弓弦上,尾羽都绷得栗栗发颤。
正当李容徽瞄准了靶心,将要松开勾弦的手指的时候,却听‘哎呦’一声娇呼。
却是皇后身边的侍女珊瑚摔倒在一旁不远的小径上,手里捧着的九龙盘珠玉壶脱手飞出,正往箭靶中心砸来。
李容徽手中这柄铁胎弓弓力六石,足以穿壶而过,直射靶心。
可珊瑚脱手砸来的,却偏偏是绣着九龙盘珠的玉壶,是圣上御用的东西。若是被他以这种方式损坏,少不得被有心之人安上一个蔑视君上的罪名。
而□□的逐影四蹄生风,眨眼间已蹿出一个马身,仿佛下一瞬,便要离开弓箭的射程。
丝毫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几乎没有半分迟疑,李容徽将身子往后一仰,倒挂在马背上,手中长弓顺势转过一个弧度,复又指向箭靶。
随着他食指一松,羽箭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战鼓声陡然一停,秋猎场中愈发静谧如死,连摔倒在地的侍女珊瑚都趴在地上忘了起身。
李容徽中的,是李行衍的靶心。
逐影又往前奔出一程,直至过了划在地上的那条纵线,李容徽才勒马停下。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长弓挽在手臂上,对尚在马背上的李行衍启唇道:“皇兄,承让了。”
李行衍薄唇紧抿,仍是赛完了全程,只是到第十个箭靶的时候,也反手一箭,射穿了本属于李容徽的靶心。
虽是同样的动作,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是事出突然时的急智,另一个则有睚眦必报之嫌,未免落了下乘。
两人并立在场中,与其余皇子们站成一列。而身后是之前胜出的臣子们,泾渭分明的两行,都微微躬身垂首,等着成帝下旨定夺名次。
其余人的名次并不难定,唯独到了李行衍与李容徽这,帘后却沉寂了一瞬。
众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樽,屏息等着。
须臾,帘后传来徐皇后淡淡的一声笑:“容徽的这匹马看着倒是眼熟,可是昭华的?”
昭华对这场赛事全无兴趣,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自己新染的凤仙花指甲。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封号,黛眉微皱,不大高兴地站起身来,勉强挂了一点敷衍的笑意,随口答道:“是儿臣的。”
她知道徐皇后想问什么,自然不会在人前牵扯出棠音来,便也不待她开口,又挑眉道:“是儿臣送给他的。”
她虽不喜欢李容徽,但相比之下,还是更讨厌皇后。
每次看到她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她就腻得连晚膳都吃不下。
清繁殿与玉璋宫不睦已久,皇后倒也不在意她敷衍的态度,只复又轻笑道:“早听闻昭华爱马,这匹逐影确是神骏,性子又十分驯良,算得上是举世难求的良驹了。”
昭华皱了皱眉,猜到了皇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说李容徽是占了马匹的便宜罢了。
但是她出来接下这事,只是替棠音做掩,可没有半分要替李容徽出头的意思。便也不再理会,只自顾自地让一旁伺候的宝珠拿自己案上的玫瑰酥卷去给棠音。
宝珠刚端起银盘,还未迈开步子,便听见场中一道低醇嗓音响起。
“儿臣愿与皇兄换马重赛。”
这一句话,立时就将皇后将要出口的说辞生生堵住,再吐不出半字。
又是须臾的静默,徐皇后淡淡开口道:“就依你所言。”
她的话音落下,便有马奴们疾步上前,将两人的马匹交换。
与此同时,棠音也接过了宝珠拿过来的玫瑰酥卷,一直郁郁不乐的神情,终于舒展,眸光轻落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