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自家哥哥问上一句‘公主说的是野合那句还是面首那句’,那这人可就丢得大了。
可等她跑到近前了,还是晚了一步,沈钦已轻声开了口。
“方才站得远了些,未曾听清,还请公主见谅。”
“就这几步远,若不是耳背的老翁,怎么可能听不清?”昭华脱口而出,旋即却又反应过来,一时间又羞又恼,只一把摔下帘子:“宝珠、宝瓶,回宫!”
坐在车辕上宝珠、宝瓶齐应了一声,一起调转车头,往皇后驶去。
“微臣沈钦,恭送公主。”沈钦也轻轻抬手做礼,全了礼数。
车辇碌碌而去,沈钦打起风灯,带着棠音往后院中走。
走到一条小径的时候,棠音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轻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袖口,轻声道:“哥哥,你怎么知道那是公主?”
自己虽与昭华来往得频繁,但都是自己去玉璋宫里见她,而昭华还从未出宫来过沈府。且这次也没递拜帖,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走马会的时候,遥遥见过一面。”沈钦笑了一笑,轻声答了。
棠音应了一声,知道方才的话哥哥定是听见了,心里更是不自在,攥着自家哥哥袖口的手指也收紧了一些,小声道:“其实她平日里并非如此,也是十分端庄的一位公主。关于,关于……”
她实在狠不下心在自家哥哥面前重复野合两个字,只能轻咳一声带过去,又道:“关于那几个字,都是听完戏以后,她怕我窘迫,故意说出来逗我的。”
沈钦任由棠音将自己的袖口揉得发皱,只将视线轻轻抬了起来,又笑:“原是去听戏了,听了哪一折?”
棠音面色愈红,攥着沈钦袖口的手指也松开了,有些不自在地绞着自己的袖缘,好半晌,才蚊呐一般答:“牡丹亭。”
“原来是这一折。”沈钦了然似地轻轻一笑,替她拢了一拢被朔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鬓发:“难怪回来得晚了。”
棠音红着脸,赧然地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再开口,忍不住又抬起眼来,小声问道:“哥哥不生气?”
沈钦轻抬了抬唇角:“为什么生气?”
“之前,之前父亲不是说,那是淫词艳曲。”棠音说着愈发赧然,一双白玉般的耳垂都红透了:“而且我听了,里头,里头确实有一些羞人的东西。”
沈钦见自家妹妹像是执拗于这件事了,难以过去。遂也收了玩笑的姿态,思忖了片刻,这才轻声解释道:“若真是淫词艳曲,那官面上,也早该禁了。在我看来,这折子戏文辞典雅,曲调雍永。最为人诟病的,也不过是杜丽娘的性子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至于其他的,都是人之常情。”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所谓的淫,艳,不过是信奉‘存天理灭人欲’的礼教本身对此等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纵情之事不能认可罢了。”
棠音只觉得,自家哥哥与昭华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说的,更为难懂一些罢了。
她往深处想了一阵,只觉得似懂非懂,正迟疑着想是不是要追问几句的时候,沈钦轻声开了口。
“棠音可知道,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那位大儒,在年事已高后,还曾诱尼为妾,一纳便是两人。哪怕是走马上任时,也时时将两人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棠音立时止住了心中的想法,睁大了一双杏眼,半晌才轻声道:“那,那他岂不是与自己的言行不一?”
沈钦已走到了廊下,见她听得出神,便伸手轻轻带了她一把,好让她不被廊前的木阶绊倒:“所谓的天理人欲,不过是既得利益者提出的悖论罢了。”
“棠音不必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