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在岸边送走了欧阳克和欧阳锋,此刻顺着桃花岛的岸边缓步而行,自然也没有第三个人会听见对话。
等到距离那头远了些戚寻才开了口。
“有些话,其实涉及了黄岛主的家务事我原本是不该多说的,但我既然此前说出过若是黄姑娘觉得自己过得不幸,大可以随着我回到神水宫,又碰巧当了其中一关的考官,这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小友但说无妨。”
“其实以黄岛主的聪明才智不会看不出,郭靖的九阴真经到底是当真故意从令徒的手中拿来的,还是因为意外获得,又由老顽童传授给了他。他若是有这个心机,刚才就根本不应该完整背诵出九阴真经的下卷,而让人可以抓住把柄。”戚寻说道。
“老顽童这人喜欢开玩笑,又不知道这么说了之后的轻重,更加上本就对黄岛主有些怨言,现在一朝得了自由,这才这样说了,其实也说的通。”
戚寻与他一道走了几步才说的,本就过了他怒意最盛的当口。
桃花岛上一片夏风吹拂,正是景致宜人,也同样让人觉得静下心来。
黄药师也不是个蠢人,现在没有了快板的节拍,他脑子里少了那根引火的由头,也要清醒几分。
她这话说的倒是确实不错,郭靖若是真有这个心眼,也不至于这么实诚地上岛来请罪。
黄药师缄默不语,却显然没有否认戚寻的说法,她也干脆说了下去,“我之前就想问了,敢问黄岛主是为何不满意这个女婿?成见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只怕岛主会让它蒙蔽住自己的眼睛。”
他回道:“我此前觉得当世武功能与我比肩之人寥寥无几,其中之一便是西毒,他侄儿得到叔父真传,自然也算是小辈之中的俊才。”
黄药师刚开了个头便看戚寻摇头辩驳道:“过日子又不是看谁的武功更高,岛主这说法不妥。”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另一则便是因为我这女儿被我宠出了个顽劣的性格,将来嫁出去必定欺压丈夫,若能有人管管她让她收心倒是好事(*)。”
戚寻闻听这第二个理由,不由表情有点微妙。
黄药师这人是实在有点矛盾的,这第二个理由明摆着更加站不住脚跟。
只是大约人走进了死胡同里便不容易走出来,总还是需要有别人开导才行。
“黄岛主,你既然将黄姑娘视为掌上明珠,又何以会觉得她嫁出去欺压丈夫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婚姻之中到底是谁的家中地位高,本也没必要有个定论,郭少侠为人忠厚,由黄姑娘当家做主又有何妨?”
“再者说了,黄岛主所说的顽劣也好,任性也罢,却显然不至涉及到什么作奸犯科的人品问题,那又何必拘着她。”
“我在桃花岛上所见,又从黄姑娘口中听闻,岛上被削去了舌头的哑奴,都是岛主亲自探访出确实做了恶事之人,却绝非只是为了消息不外露便令人沦落至此,既然如此又为何会担心黄姑娘有什么为恶之性呢,她毕竟是你亲自教出来的。我想黄岛主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没人拘着就会作恶之人。”
“戚小友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无从辩驳了。”
一边夸人一边为黄蓉和郭靖的婚事说情,确实让他很难说出反驳的话来。
而戚寻的下一句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若再坚持下去,反而是他到了中年也迂腐了起来。“黄岛主,东邪之名,邪正邪在一个离经叛道,若是儿女婚事都还要尊奉什么父母之命,门当户对,那我看这个邪字还不如让给我算了。”
黄药师一愣,又转而笑道,“……戚小友的胃口倒是不小。”
他这个明显轻松了不少的语气,让戚寻意识到他显然在想法上有了些改观。
“开个玩笑罢了,就像之前说的带黄姑娘去神水宫是我的一个玩笑话一样,黄岛主不计较我以大周天绝神阵登门挑衅,甚至给出了不少帮助,我也自然不想见你们父女的关系紧张下去。”
若不是这种种误会,加上欧阳锋和杨康这些人动手,郭靖的授业恩师如何会命丧桃花岛,更是怀疑到自己的岳父头上,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戚寻自然觉得更好。
这也未尝不是她的投桃报李。
等到她跟黄药师走回来的时候,黄药师对着郭靖虽然还是脸色不算太好,却也并没有拿出方才那一瞬想要将他驱逐出桃花岛的态度。
只是沉着声调说道:“我现在姑且认可你胜出,也同意蓉儿跟你来往,不代表你们就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这个当人父亲的,总得知道女儿的未来丈夫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人品处事如何,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接受我的考验,在此期间我不阻拦蓉儿跟你的见面,但是你们不能有逾矩之举,你可能做到?”
黄蓉惊喜地朝着戚寻看了一眼,父亲没当即接受郭靖这个女婿在她意料之中,但现在给出的条件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她那个傻呆呆的靖哥哥倒是在这个时候没犯傻,当即果断地应了声“能”。
她不由松了口气。
送走了西毒和欧阳克那个小毒物,又从爹爹这里听到了一个准话和接纳的信号,她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搬开了。
听到他这番话觉得意外的也自然不只是黄蓉一个。
“我说黄老邪,看起来你也没那么难说话,刚才还在发怒,现在又同意让我这好兄弟当你的女婿了,”周伯通端详了他半天,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违心话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也不瞒你说,你刚才走开的那一会儿,我连一会儿要坐哪一艘船离开都想好了。”
“老顽童你就少说两句吧。”洪七公忍不住劝阻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周伯通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了远处那艘崭新上漆的楼船,得意地回道,“黄老邪连郭靖这傻小子都接受了,还差同意我坐那艘船回到中土不成,我要坐就要坐大船!”
“那艘船你还真坐不得。”看到老顽童指向的是哪一艘船,黄药师神情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