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灰心,会好起来的。”
穆慧文无声地笑了笑:“不用这么安……慰我。”
“还好你跳了出去。”穆慧文终于能将话说利索了,“这几天,你干嘛去了?”
柏韵莲举起手,指了指天花板:“楼上。”
“你去那种地方干嘛?”穆慧文轻轻地将脑袋拧了过来,尽管这样会压到伤口。闻声,柏韵莲又扭过头去,将脸埋在臂弯之中,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穆慧文描述这件事。
“谢谢你,还能来看我。”这回轮到穆慧文扭过头去了。
“我不急。”
“我急。”穆慧文提高了音调,她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旁边那些病恹恹的人的注意,她们纷纷抬起头,向穆慧文投来羡慕、嫉妒的眼色。得益于直播的效果,患者们的家属,纷纷放弃了探视的意愿。
“我现在看东西,有一半,是红色的……”
这话在柏韵莲听来,真是字字如刀,句句剖心。
“挺羡慕那些能遗体捐赠的人的。”
“嗯?……”柏韵莲握着穆慧文的手,更用力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别赶我走,好吗?”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友的柏韵莲,实在不想再失去一个,毕竟,人生又能有几个真朋友呢?
“读博时,导师曾说过一句话。”穆慧文轻轻地抬起手,摸了摸柏韵莲的帽子,“敬重生命,看淡死亡。”
闹心。柏韵莲紧紧地抓住胸口处的防化服,紧咬着牙关,相应地,抓住穆慧文的手,也增加了分量。
“傻丫头。”穆慧文笑着道,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白色的枕套上。论心情,她比柏韵莲更加难受,因为她现在,除了失去亲朋外,她还得直面,那未知的异境——那即使是庄周,也不知是否会畏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能再无九万里的天空,再无一望无际的北冥,再无相互攻伐的诸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无意识。
“再不走,我可保不准不会咬你一口。”细长的手指在柏韵莲的脸上轻轻弹了弹。
“嘻”柏韵莲捂着嘴,露出了笑容,带泪的笑容。
“你恨他吗?”柏韵莲捂着嘴的手,忽地握紧了。
穆慧文翻了个身,同时脖颈一用力,顶起了脑袋,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压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柏韵莲的拳头,拳掌相触的那一霎,那只手便慢慢地用力,一点点地撬开了柏韵莲的拳头。
“谈不上。”
“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懒得去想了。”
“走吧,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穆慧文轻轻地松开了撬开柏韵莲拳头的那只手,身子也慢慢地转了回去,“我感觉很冷,很饿,很想吃……”
穆慧文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柏韵莲知道,也亲眼见过。
“吼”、“吼”离她们五个床位的车床上,那个被捆住的感染者正在不停地低吼着,将铁链挣得“哐哐”响,而她隔壁床的那个人,早已麻木。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穆慧文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与柏韵莲紧握的手,也开始挣扎。
“走了。”柏韵莲拉住了那只手的食指与中指,背过去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嗯。”哽咽声,慢慢地传开了,不止是她们,还有其他的人。
“保重。”穆慧文猛地一抽,挣脱了柏韵莲的手,随后身子完全地背过去,脸朝墙壁。
“我会尽快回来。”柏韵莲握着车床的栏杆,一用力站了起来,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咚”隔离门无情地关上了,穆慧文这才翻过身,艰难地支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厚重的隔离门。此刻,她似乎隐隐地听见了门后的低吼。
“莲莲,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