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咳嗽起来。随侍的衔青连忙取了手帕过去,殷红的鲜血洇出一朵朵梅花来,奇异又妖艳。
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柳双娥为了听清楚她的话,不得不又贴近了一些,殿外又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
有人掀开了帘子,大步走来,探下身来抚摸皇后染血的嘴唇。
柳双娥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她与衔青肩并肩立在皇帝身后。
陛下刚下朝就急匆匆赶来,在外殿瞧见粉雕玉琢的女儿,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但一进内殿就看见垂危的皇后,快意全然被忧愁取代。
陛下原本是前朝风雨飘摇之际下的一个权臣,名唤纪蒙尘。他极爱护皇后,登基之后,外头进贡来的好玩意儿,都先由皇后挑。就连登基之时嫔妃位分的高低,也几乎全是皇后来拿主意。
二人成婚七年,朝廷安定,皇后终于有了身孕,他十分器重。
“春山,你怎么了?”
皇后并不答他,只是握着他那只温热的手,说:“该说的话都已交代给小妹了。还请陛下善待宫人和太医,他们都是无辜的。”
纪蒙尘垂眸,眼神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出声问:“你还在气朕是不是?再气,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皇后摇摇头,眼眸里积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纪蒙尘转头想叫太医来,却被她制止:“没用的,陛下。臣妾服下的是鹤顶红,没有解药。”
她苦笑道:“臣妾没有用自尽来报复陛下的意思。只是在凤位五年,真的好累。”
纪蒙尘一时动容,伸手揽住她的身体,头靠在肩膀上,轻声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若是早些说,朕会放你走的。”
“臣妾身后牵挂着整个家族,不敢肆意妄为,”皇后从他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开,笑意不达眼底,如同濒死之人的绝望,“陛下,还记得第一次见臣妾的样子吗?”
“记得。朕上江陵城参加会试,与你大哥同在国子监修学。那是一个大雨天,又冷,朕忘了带伞。愣在国子监门口,原本想等着雨小了一些再回去,于是看见了你。”
八年以前,柳春山十六岁那年,在某一个大雨天,决定去国子监给大哥捎把伞。
没人不喜欢容颜姣好的大家闺秀,于是柳春山只是稍稍把油纸伞抬起,露出大半张脸,就能让纪蒙尘方寸大乱。
她出于好心,朝纪蒙尘递出去的那把伞,也成了他寄人篱下的这么多年里,唯一的温暖。
借伞还伞,二人有了交集。这一年,纪蒙尘在殿试中得了前朝皇帝的赏识,很快成了权倾朝野的重臣。第二年,柳春山嫁给纪蒙尘。有了柳家的相助,纪蒙尘的登基之路就更加顺畅。
第四年,前朝皇帝让位于纪蒙尘,柳春山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陛下,臣妾好后悔,”柳春山阖上了眼,静静地感受着时间带着她的生命一起消逝,“如果可以再来一次,臣妾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