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的态度,就是宫人的态度。先前谢蕴虽然被贬斥了,可有着她受罚后仍旧受宠的先例,宫人们最多只是躲闪,除了之前有过节的人,并不会来主动招惹她。可那天殷稷在正殿的一番找茬之后,情况就变了,分给宫人们擦洗的热水她开始分不到,哪怕有些人兑的水烫手都不肯给她匀一些;她刚刚擦干净的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那个角落里又会出现脏污,让她不得不重新擦洗一遍。她不知道眼下这情形是无意间造成,还是殷稷有意为之,现在却不能计较。秀秀却很是气愤,咬牙切齿地说是谁谁谁,撸着袖子要去找他们算账。谢蕴拦住了她,她不是打算忍气吞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至少要选一个殷稷不在的时候,免得他又拉偏架。另一重就是要好好挑一个出头鸟,好杀鸡儆猴。只是她没想到,念头才闪过没几天,出头鸟就来了。蔡添喜一得了消息就匆匆去了御书房禀报,彼时殷稷正在看今年春耕的折子,听见他脚步匆匆,便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什么事,这么急?”蔡添喜讪讪笑了:“倒也不是着急,这不是事关乾元宫吗?刚才德春那小子来报,说含章殿的藤萝姑娘去乾元宫了,奴才想着这八成是想来寻您,却找错了地方,您看奴才是不是去走一趟?”殷稷拿着折子的手一顿,眼神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蔡添喜:“拐弯抹角。”他先前才警告了庄妃不要随便去乾元宫,这才几天,她带进宫的丫头就去了乾元宫,说是寻他,他可不信。即便真的是,这种小事又何必蔡添喜亲自来报给他?在乾元宫找不到,自然会来御书房的。这老小子想说的,分明是藤萝去找谢蕴的麻烦了。如果是之前,谢蕴还是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莫说一个藤萝,就是庄妃在她面前都讨不了什么好处,就跟当初的萧宝宝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寻常宫人,是随时能被调去其他地方的,在后妃的掌事女官面前的确是低人一等。他看着眼前的折子,脸色变幻不定,蔡添喜小声开口:“皇上,要不回去看看?”殷稷想起谢蕴的躲闪,“嘁”了一声:“她都能耐到算计朕了,还需要朕护着不成?不去。”他低头继续去批手里的折子,蔡添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是也意识到君心为不可违,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就要退下去。殷稷瞥他一眼,捏着折子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眼看着人就要离开御书房,他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朕忽然想起来,有样东西忘拿了,你去取回来。”蔡添喜连忙应声,躬身等着他吩咐,却察觉到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地落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寒毛直竖。他有些纳闷,这吩咐说到一半不说了,老盯着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实在摸不透殷稷的想法,只能讪讪仰头看过去,却在接触到殷稷眼神的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他福至心灵:“皇上,奴才年纪大了,有些事记不清楚,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您要的东西,若是急用,您不如回去吧?这折子带回去批也是一样的。”殷稷又咳了一声,声音严厉:“这点事都记不清楚,回头找个太医给你看看,开几副补身的药吃吃吧。”蔡添喜连忙低头道歉,可这话说是嘲讽,却是赏赐,宫里的太医是为主子服务的,他们这些宫人不管地位多高,没有主子开口,都不够资格请太医。多少人都是小病拖成了大病,最终不治身亡。他能得着这一个请太医看诊的机会,属实难得。他心里既感激又庆幸,连忙收拾了折子,跟在殷稷身后亦步亦趋地回了乾元宫。乾元宫正热闹。谢蕴正在擦洗廊下的青石地面,帕子就被人踩住了,她本以为又是哪个宫人不长眼,一抬头却是藤萝那张脸。她微微一顿,松开帕子站了起来:“这是在乾元宫,走路是要看路的。”藤萝板着脸看她:“该看路的是你。”她目光一扫周遭,做粗活的宫人纷纷退开,虽然他们现在还在乾元宫,可这种低等宫人,庄妃随便一句话就能调动,反正不管换了谁,皇帝都不会在意的。他们可不敢得罪藤萝。眼见众人识趣地推开,藤萝这才满意地笑开,继续说了下去:“我家主子如今代掌后宫,是当之无愧的后宫殿计较的,可为什么非要来恶心她?“脑袋被门夹了,就去请你家主子给你请个太医看看,别出来卖蠢。”藤萝被骂得一愣,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家主子还肯用你,是她心善,不然你这样一再背叛的人,活活打死都是轻的。”背叛?殷稷这样说也就罢了,一个外人也要来戳她的肺管子……她抬腿一脚就踹在了对方小腿上,藤萝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你个贱人,你敢打我?!”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发髻却忽然被抓住,力道自头顶压下来,竟然起身不得。藤萝有些心慌:“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动我,我家主子不会放过……啊!”随着一声惨叫,她脑后袭来一股力道,压着她“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一瞬间额头鲜血飞溅。冲出来得毫不客气,藤萝一瞬间被撞懵了,竟连求救都忘了,直到被谢蕴抓着发丝,撞了一下又一下,她才在剧痛里回神,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宫人们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可眼见这么多人在,谢蕴竟丝毫没有收敛,仍旧狠狠撞了两下才松手。藤萝歪倒在地上,满脸都是血。谢蕴蹲在地上,抓着藤萝的头发逼她抬头:“不服气是吧?那就回去和你家主子告状吧,我和你打赌,她不仅不会为你做主,还会为了树立贤德之名,带你来给我赔罪。”她温柔地拍了拍藤萝的脸颊:“你要记得一句话,先撩者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