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走了,因为刚才的发作,整个乾元宫都安静得针落可闻。殷稷靠在罗汉床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她刚才的话,是登高位,不是得宠……这有什么区别?!他气得将矮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可诡异的是,心里的火气竟然真的消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谢蕴的意思的。后位不管是谁的,都不会落在谢蕴身上,所以谁坐都一样,可得宠这件事,是关乎圣心的。谢蕴她……殷稷踹了一下椅子,愤愤不平道:“这算什么?这个女人真是偷奸耍滑,红杏出墙,不守妇道!”椅子翻倒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蔡添喜虽然不敢,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皇上息怒,保重龙体……”殷稷理都没理他,蔡添喜叹了口气,喊了德春来收拾一地的狼藉,等收拾好了,见殷稷还是不说话,他试探着开了口:“皇上,既然谢姑娘现在不是管事了,这偏殿的住处……”殷稷顿了顿,扭开了头,仿佛没听见。德春正要开口再问一遍,就被蔡添喜拦住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拉着德春出了门。“干爹,皇上刚才没听见,你怎么不再问问?”蔡添喜敲了敲他的头:“皇上是什么人?能听不见咱们的话吗?”“可是……”“没什么可是,皇上既然没吩咐,那就不用动。”他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人在才压低声音开口:“虽说她不管事了,但你见了她还得给我客客气气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听见没有?”德春虽然不够聪明,却足够听话,闻言也没多问就答应了,蔡添喜却仍旧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说话间,谢蕴提着个小包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蔡添喜连忙上前拦住:“谢蕴姑娘这是往哪里去?”谢蕴微微屈膝:“我已经是个寻常宫婢,不好继续住在这里,烦请公公给安排个住处。”蔡添喜心里发苦,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闹得他时常觉得自己会错了殷稷的意,以为他已经不在乎这位了。可偶尔泄露出来的情绪又让他不敢真的放肆,这皇帝的心思难猜,一旦摸到了苗头,他就不敢乱怀疑。他压低了声音:“谢蕴姑娘,咱家也不是指责你,可这次的事儿的确是你不对,日后总还得在这宫里生活,你不能这么犟着,逮空得去哄哄皇上。”谢蕴苦笑一声:“我也知道,可皇上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我……想让他消气,我还是躲着得好。”蔡添喜一听这话头就觉得不对劲,这两人相处自然地互相哄,皇帝拉不下脸来,要是谢蕴还犟着,两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谢蕴姑娘,你这样可不行……”谢蕴摇了摇头,她知道蔡添喜说这些是为了她好,可她没办法照做,蔡添喜没见过当时殷稷当时看她的眼神。她也不是没心没肺,也会难受的。“多谢公公提醒,我先回去了。”她打断了蔡添喜的话,转身略有些仓皇地回了偏殿,等门板合上她才苦笑了一声。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可她只是想多一道保护符而已,她总不能让秀秀一个无辜的人跟着自己受罪。殷稷在理直气壮怨恨她指责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呢?哪怕只是一瞬也好,有过吗?应该没有吧。算了,她现在也不想见到殷稷,先这样吧。她靠在床榻上发呆,冷不丁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即秀秀推门进来:“姑姑,我怎么听说你被皇上罚了……”谢蕴收敛起所有情绪,平静无波地应了一声:“是这么回事,以后你就不必喊我姑姑了,也不必再来伺候。”秀秀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不行,就算你不掌事了,你也是我姑姑。”谢蕴揉了揉她的头,心里泛起一丝动容,又安抚了秀秀两句,才把她撵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她起身跟着一众乾元宫宫人身边列队等候蔡添喜吩咐。察觉到她在,宫人们神色各异,时不时就会有目光瞥过来,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她只当没察觉,秀秀却十分不满:“这些人看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可落魄的谢蕴应该是没见过吧。她不至于和这样的人计较,太掉价。蔡添喜很快来安排差事,他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谢蕴:“你们两个去清理博古架,都是宝贝,要小心些。”这算是最轻省的差事,谢蕴知道蔡添喜是在照顾她,可她不大想去正殿:“蔡公公……”蔡添喜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谢蕴姑娘,听从安排吧。”谢蕴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却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她如今一个寻常宫婢,确实应该听从安排。她叹了口气,带着秀秀进了正殿。殷稷一炷香后才起来,谢蕴听见动静就缩到了架子后头,等人走了才出来,可随后几天她竟再没见到殷稷,对方住在了长年殿。大约也是不想看见她吧。谢蕴垂下眼睛,重新擦拭起架子来。日子简单枯燥又劳累,可时间一久,她也有些适应了,虽然感受到了很明显的排斥,例如吃饭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会和她坐在一起,甚至是她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想去给人帮忙的时候,宫人们也避之不及。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她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她这些年最习惯的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