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公交车上的人不多,沈爱立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将原主的日记大致翻了下,除了家人、工作和交友,原主写的最多的是和前对象魏正的情感纠葛,两人分手已一年,三个月前他受不了局势,想偷渡去港城。
其实原主寄钱的时候,甚至都不清楚两人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面,至少在原主那短暂的一生中,她是再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沈爱立在南华医院站下车,她知道原主家在南华医院后面的家属院里,院子右边有一棵俩人合抱的皂荚树,左边有一方六边形的水井,但是现在看着这么多巷子,她不知道具体往哪边走。
问别人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在哪?会不会很奇怪?
“沈爱立!”沈爱立正纠结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身就见到一男一女朝她走过来,亲昵程度像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男的穿着绿军装,女的穿着蓝白格子裙,女人近前来笑问道:“怎么站在这里,是东西太重了吗?”
见她一脸懵,笑道:“呀,没认出我来,我是樊铎匀的姐姐,这是我爱人。”又朝着男的道:“快帮忙,这是铎匀的同学,前面那条巷子第一个就是她们院子。”
沈爱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行李就被穿军装的同志提了起来,往前走了。
好了,这回她也不用纠结怎么问路了。
“刚才一时没认出来,樊姐姐几时结婚的啊?”樊铎匀这个名字,沈爱立没什么印象,想着着有可能是原主小学或中学的同学,就挑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问。
樊多美一笑,脸上现出一对小酒窝,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奶糖给沈爱立,“这个月,呐,吃颗糖甜甜嘴。”
沈爱立笑道:“谢谢樊姐,沾沾喜气,姐夫是部队里的啊?”
“是,西北那边的,我们过几天就要过去。”
沈爱立羡慕了,这年头最好的单位就是部队了,由衷感叹道:“真好!”
樊多美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过来玩,回头我安定了,把地址寄给你。”
“啊,那怎么好意思?”
一直和樊多美夫妇道别,沈爱立都云里雾里的,倒是知道她和樊铎匀是中学同学,同学的姐姐和姐夫,她也没有多想了。
李婶子正在打水,见院门口有动静,还想着是哪家的亲戚来了,仔细一看竟是爱立。
“哎呦,爱立回来了,咦,脸怎么肿了?”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是得了浮肿病啊,微微叹气道:“快家去,你妈正在家呢!”说着,朝着二楼东边的一户喊,“玉兰,玉兰,爱立回来了!”
沈爱立顺着她的眼睛,就知道是哪一户了,心里一松,“哎,婶儿回头见!”
这一套院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沈家在这院子里住了有十来年了,听见是爱立回来了,好几户都探出头来喊她,“是爱立啊?”“放假了吗?”“待几天啊?”
“是,放假,待四天呢!”
“你妈前几天还和我念叨,你三月没回来了。”
沈爱立笑笑,原主因为欠债,连几毛钱的车费都舍不得,告诉妈妈最近自己要在单位集中培训,周日也要学习,这几个月就不回来了。
后来得了浮肿病,更不想让妈妈知道,每月的钱都是托工友带回来的。
沈玉兰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外面的动静,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就见三个月没回家的女儿出现在了跟前,刚因欣喜而牵起的嘴角,在看清女儿浮肿的脸时,瞬时僵住了,这几年沈玉兰在医院里见多了这种脸。
她知道是因为“欠吃”,她简直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欠吃,尤其是爱立,嗫嚅着嘴轻声道:“乖囡,怎么搞成这样?”话一出口,沈玉兰就红了眼眶,想到女儿每月让人带回来的钱,“你吃都吃不好,干嘛每月还给我那么多钱!”
“妈,我钱够,这两月厂里伙食不好,工作又太忙了些,这不回来让你给我加餐了嘛!”沈爱立大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小三室的房子,大概四十多平。
沈玉兰看到女儿还带回来了一个大行李袋,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不想放宿舍,有些人手脚不干净。”
沈玉兰听她这样说,也就没有多问,利落地帮女儿将东西搬到房间里,又舀了一点水给爱立洗手,看到爱立虚肿的手和脸,一辈子也吃了许多苦楚的母亲,还是没有忍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