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建筑工地的氛围热火朝天。
建筑工地对江户川乱步的容忍度很高,比他年长的人会让他有机会休息,替他做一些苦力活,而且他们的文化水平不高,不懂推理,不懂遮掩,被江户川乱步捅出了秘密也最多感慨一下现在的小孩子好聪明啊。
这一切与麻生秋也对建筑工地的提前打招呼密不可分。
工人们也很纳闷,建筑工地的老板怎么如此大方,早上会发牛奶,中午会改善伙食,晚上还会专门延长用水用电的时间,允许他们在周边闲逛。
江户川乱步吃着午餐荞麦面,因为是汤面的缘故,汗水湿透了工人杉,额头上仍然有汗珠子不停地滑落。他的脚下踩着碎石土,端起碗,远离建筑工地里臭烘烘的大人们,听见人们的聊天后,又火急火燎地凑过去高谈阔论,“很简单啊,这里的老板欠了港口黑手党一个小人情!港口黑手党明明不在意,他却恨不得早点拿钱摆平!”
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工人们哄然大笑,说根本没听说过港口黑手党,而且他们上面是大老板和大型建筑公司,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还人情的手段。
“难道你家里还是黑手党的人?”一位经常照顾乱步的工人问道。
“不是!”江户川乱步骄傲地说道,“我父亲是刑警,母亲是家庭主妇!”
相比起之前的戏言,这个身份令工人们羡慕起来,那是他们除非祖坟冒烟,儿子、女儿方有机会考进去的地方,“刑警啊,相当受人尊敬的职业。”
即使横滨面临史无前例的军阀割据,四处流窜罪犯,日本警察厅的刑警和横滨的市警仍然在竭尽全力地保护市民,侦破各种谋杀案,稳定民心。这方面的事情打开电视机,每个日本市民便能看见新闻播报,警察厅又破了哪些悬案。
江户川乱步闻言,眉飞色舞起来,“最厉害的是我母亲!父亲没有母亲厉害,在解密和推理方面都赢不了母亲!母亲经常跟我讲述侦探故事,说比起处心积虑杀人的案子,随机杀人最考验判断力,社会越乱,疯狂的人越多,这个时候就需要名侦探来保护世界,指认出那些罪大恶极的凶手……”
他以为大人们会对自己的话有所共鸣,摆脱无聊的家庭话题。
结果,鸡同鸭讲话。
冷场了。
看着那一张张被生活磨平棱角,眼神有着愚昧,脸色茫然的工人们,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越来越小,咬住下唇,被无名的酸涩情绪撞击着内心。
他觉得自己被人排挤,被人敌视,被成年人的社会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了。
【这算什么啊。】
【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为什么没有人与我聊天?】
【你们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吗?既然是大人,请听一听小孩子的发言啊。】
【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不舒服……】
江户川乱步把剩下汤水的碗一抛,朝遮阳棚外面冲去,不听后面的叫唤声。
下午,他又无家可归地回来了。
两周时间过去,兰堂在短时间内写出了三篇赞美祖国和士兵的诗歌,联系了有法国人脉的卡特琳小姐,如约把诗歌的消息刊登在国内主流的报纸上。
一家横滨有名的法式餐厅里。
顶上的水晶灯奢壕,装修以浅色为主,浅金色的壁纸,氛围安静又优雅。
“兰堂先生,之前是我误会您了。”卡特琳歉意地举起酒杯,在餐厅包厢里说道,“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还掉您的救命之恩,还欠得更多了,我家族有一位长辈与安德烈·纪德有良好的友谊,苦于政府的态度,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友人成为政治牺牲品,这次总算能够不着痕迹地支持一次纪德先生了。”
卡特琳对兰堂的感官唰唰往上涨,不再拿出玩笑的态度。
对方不是他想象中只说不干的庸人,而是一个很有想法和才华的诗人。兰堂以自己擅长的方向帮助安德烈·纪德和他的队友们,小小的几行诗歌,以浓郁激烈的感情撕破人们心灵的隔阂,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被逼逃亡的叛国军人。
兰堂从未跟外人喝过酒,闻了闻酒水的气味,浅尝辄止,聊以谢意。
他不觉得女孩有必要感激自己太多。
救人之事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