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热闹的人骂了几句,逐渐散了,广场里只剩下几个公安和不停哭泣的李红霞两口子。
李红霞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眼睛肿了起来,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刘大生蹲在她旁边,看着儿子的尸体出神。
没了,没了,都没了,他辛苦一辈子,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了,他刘家的根儿都断了,他这么辛苦还有什么意思?
老两口伤心欲绝,最后还是在村干部和几个亲戚的帮助下,给刘亮收了尸。
现在还不流行火葬,几乎都是土葬。因为刘亮的死不光彩,自然也没什么葬礼,刘大生和李红霞匆匆找木匠打了一口棺材,挖了一个坑,就把他给葬在了后山。
等埋葬了心爱的小儿子,李红霞和刘大生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两口子沉默地回了家。迎接他们的是,林老大搬家的消息。
看到林大嫂的娘家兄弟都过来搬东西,李红霞傻眼了,她上前一把拉住了林老大的手,激动地说:“老大,老大,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娘了啊?”
小儿子死了,二儿子跟她闹崩搬走了,要是大儿子再搬走,谁给她养老送终?她这辈子怎么办啊?
林老大有点心虚,不敢看李红霞的眼睛:“我……我们的户口迁到了于家村。”
李红霞马上明白了,目光一转,扭头死死地盯着林大嫂:“是你鼓动大根搬走的?你这女人好恶毒的心,竟然怂恿大根不管我这个亲妈。大根,我是你亲娘啊,我生了你,养了你,你不要娘了,娘可怎么办啊?”
林老大明显不是李红霞的对手,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李红霞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村刘家的亲戚见了,立即不赞同地申讨林老大:“就是,大根,这可是你亲娘,你就不管她了?太不像话了吧,还要搬到于家村,你这是打算去做上门女婿?”
村长也劝林老大:“大根,你在村子里长大,这就是你的家,你的根,你怎么能搬走呢?”
林老大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这么多人劝他,他不禁有些犹豫,无奈地看向林大嫂:“孩子他妈……”
林大嫂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干脆利落地说:“娘,你也别装可怜,更别拿生养之恩来压我们。大根在这个家做牛做马十几年,早把那点养育之恩给报答了,况且,十岁以前,他还是公公干活养大的。再说,我们也没有不管你,按照分家的条子,每个月给三块钱,老二也给,都能买好几十斤谷子,够你顿顿白米饭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祸害了老二和老三还不够,也想把我们这个小家搞散你才肯罢休是吧?林大根,咱们说好的搬家,你想好了,要是你不搬,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们娘三个走!”
她也不要什么脸面了,也不管别人说她不孝什么的呢!过去十年,她在老刘家做牛做马,落了什么好?
还不如像老二那样畅快点,过自己的日子,随别人说,反正说说又不少块肉。
林老大被她最后一句吼得浑身一震,再也不敢拖拖拉拉,拉开了李红霞的手,拎起东西,低低地丢下一句:“娘,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然后就一股脑儿地跑了。
李红霞怔怔地看着大儿子飞快跑出去的身影,心里一片悲凉。这下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她这辈子辛苦生养了三个儿子,到头来,一个都靠不住,大的两个怨她,不肯给她养老,老三临死时还怪她。
她这辈子真的做错了吗?
李红霞再一次拷问自己。不,她没错,她是他们的娘,他们爹走了,是她辛苦养大了他们,是她给了他们的生命。
他们俩就是不孝顺!
李红霞抱着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后,她更是逢人就哭,自己有多可怜,自己的儿子有多不孝顺,刚开始,还有人附和安慰她两句,但时间一长,谁耐烦天天听她这祥林嫂一样的唠叨啊。
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是怎么差别对待三个儿子的,大家又不是没看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今天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个年,李红霞和刘大生也过得没滋没味的,两人连肉都没买一块,汤圆粉也没准备,就随便煮了顿白米饭凑合了一顿。
饭桌上,刘大生端着酒碗,一口接一口,不言不语。从刘亮死后,他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家里有点钱他就拿去打酒喝,没钱就拿家里的粮食去换,也不跟李红霞说话,就天天抱着酒瓶子。
李红霞看着他喝得醉醺醺地躺到了床上,只剩下一桌子狼藉给她收拾,再想到前些年,一大家子过年的热热闹闹情景,悲从中来,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出来。
她后悔了,她不该偏心眼,不该纵着刘亮……
相比较于刘家的萧瑟和悲凉,同样是两个人过年,林老实和阿秀则要过得有滋有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