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实赶紧抓住车斗,翻了上去,坐在砖上,拖拉机轰隆隆地开了出去。
师傅开始还真想找林老实聊天,问他是哪儿的人,这么晚去干什么之类的,林老实编了个名字和理由糊弄了过去,可能是拖拉机太吵了,说话的声音听不了很清楚,说了几句,师傅也觉得费劲儿,索性闭上了嘴。
安静下来,林老实有空想自己的心事。他静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枣子,还有藏在中间那一团裹成了卷的钱,打开,是两张五元的。这是阿秀偷偷塞给他的,估计这是她攒下的所有私房钱了。
这个傻姑娘,一定是以为他还在为结婚的事发愁难过,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安慰他。一想起阿秀,林老实的心里就像注入了暖流一样,暖暖的,坚硬的心瞬间变得很柔软。
这辈子,他一定不会让阿秀受任何的委屈。
垂下眼帘,林老实看着拖拉机在蜿蜒的公路上穿梭,脑子里又把待会儿要做的事演练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东风村比秦家湾近,半路上,师傅就将林老实给放下了。
林老实谢过了师傅,继续拎着奶粉罐子往秦家湾的方向走去。
秦家湾他上辈子去过几次,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是附近几个公社合伙建的,里面鱼很多,是乡下年轻人的天堂,到了夏天,大家吃过晚饭没事跑到那儿去洗澡,运气好还能摸条鱼上来,带回家打牙祭。
最后一次就是在上辈子的今天,结婚的前天晚上。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因为这个教训太深刻,害了他一辈子,也害了阿霞,以至于林老实进了狱中后都不敢忘记,时不时地回想起来。以至于他现在对这条路都害记忆犹深,不用问人都知道老洪家怎么走。
没有表,林老实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可能二三十分钟吧,他终于走到了秦家湾。
秦家湾也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不过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在省道旁边。但这会儿的人思想观念还没有解放出来,不知道利用自己的这个优势,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种地,所以秦家湾还是一穷二白的,比刘家村好不到哪儿去。
李红霞口中的老洪是秦家湾的一个老光棍,从小死了爹妈,孤儿长大的,人又不老实,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在村子里的名声也不咋滴,所以四十多岁了也没娶上媳妇。不过去年,他不知道从哪儿发了点财,渐渐跟隔壁村一个不老实的张寡妇好上了。张寡妇后来就跟了老洪,两人结了婚,今年刚生了一个儿子,老洪四十几才这么一个儿子,可不得当眼珠子疼。
这也是林老实上辈子听说他要给儿子买奶粉,一点都没怀疑的原因。
老洪的家是新建的房子,他家以前在秦家湾最里面的山脚下,离省道比较远,房子很破,都快塌了。去年结婚后老洪想办法搬了出来,在离村子有几百米的省道边上的拐角处建了一座三间屋的砖瓦房,虽然还是乌黑的土瓦,不过也算鸟枪换炮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错了。
林老实沿着省道,走到了老洪家的门口,站在院子外面,隔着木门缝,他看见里面有朦胧的灯光透到院子里,偶尔还能听到男人的吆喝声。
不用进去,林老实都能想到,里面必然事烟雾缭绕的,一群讨不上媳妇的光棍在里面打牌打得热火朝天,眼睛赤红。
这些蠢货,又在赌博,胆子可真够大的,嫌命太长吧!
林老实收回了目光,弯腰将带来的奶粉罐子放在地上,接着退后,走到省道边一处的那棵大榆树后面仓了起来,然后打开了手电筒,往老洪家的院子里晃了晃,嘴巴里模仿警车发出“哇儿哇儿哇儿”的声音。
屋子里,老洪几个打牌正打得起劲儿,嘴里还在嚷着:“靠,刘亮那小子今晚不来了?”
“可能是输怕了吧,他欠了老洪25,欠了老彭32,老卓78块,另外还欠了小周90吧。”
“妈的,这小子不会是想赖账吧。”
“他敢,愿赌服输,老子输了的时候赔光了裤子都给了他钱,他小子拿去浪完了,现在输了,就不想认账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做梦吧!”
几个男人正在集体讨伐刘亮,忽地听到外面突然传来疑似警车的声音,还有灯光晃到院子里。几人以为真是警车来了,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抓起桌子上的钱就跑,怕被抓到,他们不敢走正门,打开堂屋的门,三两下翻墙爬出了老洪家。
等爬到老洪家后面那个山窝窝里,往下一看,却见省道上静悄悄、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警车的影子啊?
几人面面相觑,老彭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骂骂咧咧地说:“娘的,咋回事,莫非闯鬼了哦!”
老洪想了想说:“你们先在上面等着,要是遇到不对劲儿的地方,赶紧跑,我下去看看。”
说罢,他噔噔噔地跑下了山,小心翼翼地跑回了家,站在家门口,抬头到处张望,结果人没瞄到,脚下却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洪蹲下身,借着夜色,在家门口的枯草旁找了一圈,找了一个圆滚滚的奶粉罐,拎到面前一看,这东西太眼熟了,毕竟他也有份。
他们这些人嫌种地太辛苦赚不了什么钱,都不肯踏实种地,地里的草经常长得比庄家还高。没钱就想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过乡下人穷,没什么好东西,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逮着他,名声也不好听,以后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以往,他们发挥的余地不大,直到前几年改革开放
后,经济逐渐好转,省道上的车辆变得越来越多,老洪他们就干起了马路抢劫的勾当。不过他们都是一群普通的无业游民,武力值很弱的混混,不敢下死手,也就经常盯着,看哪里有车子坏了或者翻车了就等半夜的时候悄悄摸上去,抱点东西就跑。
因为这时候会修车的人不多,吊车就更少了,很多货车要是在偏僻点的地方坏了或者翻车了,往往要等好几天,才能等来吊车,司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总有打盹的时候,不可能全方位地盯着,这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别看每次拿不了多少,可这会儿能走长途货运的东西都比较值钱,就说地上这罐奶粉吧,他当初也抱了两罐,拿到城里可是卖了好几十元,抵得上城里一个普通工人一两个月的工资。
就是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老洪发了不少财,建起了新房子,还娶了寡妇,生了儿子。
因为他家里人口简单,没有老人兄弟姐妹,加上离别的村民的房子又比较远,所以他家就成了大伙儿的大本营,挣了钱大吃大喝在他家,打牌赌钱也在他家,偷了什么好东西也藏在他家。
现在被人摸上了门,还带来了一罐自己曾偷过的奶粉,老洪心里紧张不已,像一只防备的狼,拿起墙边的棍子,戒备地盯着四周,嘴里恶狠狠地喊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出来!”
林老实从榆树后来站了出来,打开了手电筒,对准老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