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乍然在空气中响起,林老实昏昏沉沉地醒来,就发现背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
他睁开眼,一把抓住了打在身上的竹条,锐利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穿着深蓝色宽大土布衣裳的妇女。
李红霞被林老实慑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怔了片刻后,开始破口大骂:“怎么?还拿眼瞪我?你看看,别的年轻人都去干活了,就你丢下扁担在这里睡大觉,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儿子!”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林老实没空听她抱怨,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激动地问道:“今天是哪一年?多少号?”
李红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你搞啥啊,睡糊涂了,连日子都忘记了。”
林老实不理她,执意要个答案:“我哪天结婚?”
李红霞目光古怪地看着他,这个平时跟个闷葫芦的儿子该不会是碰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大白天地躺在草垛上睡觉,醒来还说了这么多胡话,连自己结婚的日子都不记得了?他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见她不回答,林老实不再理她,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李红霞,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李红霞被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可林老实就像发了疯一样,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李红霞扭头看着还放在一边的两个黑色大粪桶,气得咬牙切齿:“这混小子,连粪都不挑了,也不知撞了什么邪……”
这边,林老实跑出了刘家村,沿着泥泞的土路一路狂奔,脸上似喜似悲。
他一口气跑到了隔壁村阿秀家,一座夯实的土房子,上面盖着黑色的瓦片,这是村子里自己的窑洞烧制的土瓦,门口是竹子编的篱笆,上面爬了一圈郁郁葱葱的扁豆藤,挡住了院子里的光景。
林老实走到陈旧的木门前,抬起发抖的手,几次三番,都没法敲下去。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阿实,你怎么来了?来了就进去啊,站在这儿干嘛呢?”一道甜美的女声从他背后响起。
林老实浑身仿佛被电了一下,心跳如雷,他缓缓地转过来,看到了俏生生站在台阶下含笑望着他的阿秀。
阿秀……
林老实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呼唤了千百次的名字,他两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用力地抱住了阿秀,下巴靠在她的肩头上,眼泪涌了出来,柔声唤到:“阿秀,阿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突然被抱住,阿秀吓了一跳,眼睛紧张地看了四周一眼,小声提醒:“阿实,待会儿被人看见了……”
忽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因为她感觉到两滴滚烫的眼泪滴到了她的脖子上。
阿秀顾不得害羞,连忙伸出手轻轻拍着林老实的背,轻声安慰他:“阿实,你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给我听听吧,毕竟咱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林老实听到她细细的、温婉的声音,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找到了绿洲,找到了归宿,急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阿秀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又在为他们结婚的事家里不肯出东西的事生气,秀气的眉毛纠结地拧起,也没再问,只事轻抚着他的背。
“你们在干什么?”忽地,一道如雷般的怒吼从背后响起。
林老实轻轻放开了阿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示意他别担心。
阿秀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用唇形无声地对他说:被我二哥逮着,你死定了!
林老实捏了捏她的手,轻拍两下,表示没事。
梁为民看到这对小年轻在家门口搂搂抱抱,被他抓了个正着,竟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气得牙痒痒的,上前一步,把阿秀拉到了身后,怒瞪着林老实:“还没到日子呢,你跑来干什么?”
阿秀轻轻扯了扯梁为民的袖子:“二哥,你别这么说,阿实也是好久没见到我了,所以才会特意过来看我。”
“你还挺美是吧?”梁为民窝火,他这好好的妹子怎么就瞧中了这个林老实,非要嫁给他呢,也不看看他们那个家多穷,多糟心。对这门亲事,包括他在内的梁家人都一百个看不上,奈何阿秀非要嫁,拗不过她,父母只能松口。
但哪怕婚事已经定了,想着林家寒碜的彩礼,梁为民也高兴不起来。这彩礼连他们家的陪嫁的一半都比不上,就二十块钱,什么三大件想都别想,说出去都丢人。
刘家那边说是家里穷,三个儿子相继要娶媳妇儿,拿不出来,只有这么一点。当时,他们全家就很不高兴,只有这个傻妹子非要说什么,她不在意。可把梁为民气得不轻,连带地对这个拐走自己宝贝妹子的家伙也没什么好感。
对梁为民的横挑鼻子竖挑眼,林老实不但不生气,相反还一副很受教的模样,垂头规规矩矩地给梁为民认错:“对不起,二哥,刚才是我没注意。我想阿秀了,所以偷偷跑过来看她,这都是我的错,你别怪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