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欢儿仍然看着他,扬了下眉也笑了笑。
“哦……还有延伸问题?”子杰抿了一下嘴,瞥着湖水长舒了一口气,略带自嘲地自问自答道:
“这么大人了为什么改姓?哼……改姓……不为别的,只为了实现林家的夙愿!”
说完,子杰微扬着头,耸了耸鼻翼,眸光掠过湖面,裹挟了水气,变得不再清澈澄静。
欢儿犹疑着转过身,并肩站在子杰身旁,一同看着湖面静默……
“我不关心林家的夙愿……”欢儿终于开了口,但仍目视湖面,“甚至我也不太关心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只关心自己内心的感受,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初见时你凶我、冷落我,甚至嘲讽我,都没有影响我对你的判断。”
欢儿右手握着左手,扣在胸前,停顿片刻继续说:
“但此刻我会惶恐……你身上有很多迷题,我一时间解不出答案。但是无妨,我愿意换个视角去享受这种默默探索的乐趣……可是,在这探索的过程中,有一种恐慌时隐时现——我怕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你也如当年的依儿一样,人间蒸发!”
欢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用力地揉搓着指节,摒息凝神。
子杰也在努力地摒息,以压制心内突发的激荡。
这个姑奶奶果真是个奇葩!这是小说家惯用的沟通方式吗?子杰已经预备好去应对一连串的灵魂拷问了。可是,这算什么?倾情告白吗?
你怎么总是抢采访对象的戏,令采访对象哑然无声,惘然无措?
抢就抢吧,可为什么提依儿,为什么将自己与依儿相提并论?
依儿之于书哲,那可是……我之于你……又能算什么?
沉寂了良久,欢儿终于压制住心尖和指尖的颤抖,但再发声时音量也有些衰减,“我见证了爸爸每一次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心路历程,也见证了他绝望之后仍心心念念的情愫……我怕自己……跟他一样……”
子杰一直注视着湖面,可除了几只黑影从眼前掠过,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注意力都在身侧。
身侧的那个人流泪了,说到“人间蒸发”时就已经开始了吧?
这泪水来得猝不及防,他还没有资格,去为这个女生擦拭泪水;更没有想好,擦完泪水后如何面对那双眼睛以诚相待。
那就,让她流吧。
女孩子流泪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如果被她发现身旁的男人眼角也有泪,她的心里是不是又得多一道迷题?
……
大概是把他俩当成人形塑像了,几只鸟俯冲过来想落个脚——哦,是活的,会躲。
子杰向后躲闪时揽住了欢儿的腰,四目相对时子杰关心的却是自己的眼泪干了没有——欢儿的泪痕还在。
未等站定,欢儿慌乱地抹了抹眼睛,将头侧向一边。
子杰松开欢儿,向后退了一小步,低声说:
“你看,这鸟儿莫名地就冲过来了,哪有什么征兆?人生也是如此,没有预兆,发生的时候自然就发生了……在你的小说中,你觉得女二令男一魂牵梦萦,那男二呢?男二之于女一,除了多一份失去的笃定,他带给女一的痛楚又有什么分别呢?”
欢儿回过头,视线落在地上。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却不料身边这块木头全然没有捕捉到重点,关注的竟是男女几号的痛楚。
子杰稍稍前倾了上身,声音依然低沉,“所以,人生有许多生离死别,不可预见,无法承诺。人们忧虑也好,惶恐也罢,都是惘然……但我们可以试着承诺——纵使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也要努力呈现彼此最爱的模样!”
欢儿缓缓地抬起头,和着子杰低沉而笃定的声音,在那清澈的明眸里遇见了勇气和坚定。
只是不知他的这份勇气和坚定,是对朋友的开导,还是……
“至于你所谓的迷题,更不该成为令你惶恐的诱因。”睫毛一闪,子杰眸光中的勇气和坚定变成释然和温暖,“生逢乱世,很多人都有合家欢的故事。有人希望写成小说传世,有人选择凝成往事封存……不过,只要你想知道,尽管提问。一如从前,我接受采访,但不承诺相告——因为,我承诺如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