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宁站在驿站内的暗门外,听到母亲说哥哥遇到埋伏,不小心啊了一声,她连忙捂紧嘴巴。但是窦皇后已经看到了门缝后的女儿,她装作没有发现,搀起了老奴。
此时李毓宁浑身打着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侍女焦急地从她身后找来,刚叫了一声“殿下”便被李毓宁捂住了嘴巴,她慌张地拉着侍女离开了那道幽暗的小门,回到了马车上。
她心神不定地坐在马车里,搓着小手,眼眶里逐渐噙起了泪。
“殿下,奴婢找您好久了,要么先用恭桶吧?”侍女见公主呆呆的没有反应,“殿下看,这是什么。”又递上一盘柿饼。
李毓宁瞥了一眼柿饼,一点胃口也没有。刚才偷听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每一句似乎都听不懂,唯独听懂了一句,竟然是哥哥遭到埋伏,李毓宁作为一个儿童还很难承受这些。
侍女刚想再劝吃几句,窦皇后已行至车旁,她拿过柿饼碟子,捏起一枚递给女儿。侍女连忙低头退下。
“不是最爱吃柿饼了吗?”
李毓宁听到母亲的声音吓了一跳,“阿娘…”又看着母亲步上了马车。
“吃点东西,才能赶路。”窦皇后举着饼子,李毓宁接过去小口啃起来。
“你猜你哥哥现在行至哪里了?”窦皇后看着女儿说。
“现在,还未到子时,想必,哥哥刚绕过起灵山…。”李毓宁吃着柿饼,眼泪却流进了嘴里。柿饼的甜和泪水的酸掺合在一起,明明是以前最爱吃的东西,现在却怎么嚼都咽不下去。
“那你说,阿娘既知呈儿有危险,却为何还让他先行?”窦皇后看到女儿流泪,却依然狠心问下去。
李毓宁整张小脸都揪起来,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她知道母亲已经发现她偷听了。
让子女在温室中成长绝不是窦如嫣的教养之道,她深谙空有机灵若不能敢作敢当,任何聪慧都毫无意义。
“因为…因为阿娘知道哥哥能御敌…阿娘,哥哥怎么办!呜啊——”李毓宁没忍住敞开哭了一嗓子,满嘴的柿子碎糊在口中,话说得囫囵不清,就连手中的饼子也掉了。
“不许哭!你是当今圣人,我大唐开国皇帝李容的长女,也是我窦如嫣的女儿,就算是担心你的兄长也不许哭!”窦如嫣皱眉看着女儿,她的语气严厉而肃穆。
李毓宁止住了泪水,用小手迅速抹了抹脸然后坐好。
窦皇后掏出帕子帮女儿擦了擦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又擦了擦她指尖上的柿子蜜。
“阿娘不知道呈儿是不是能御敌,但是无论他能不能,他要去。”窦皇后收起帕子,郑重端坐在软椅上。
“你父亲此次出征没有带上呈儿,是怕他在沙场上遭遇不测。太子之位是你哥哥的,你哥哥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呈儿,性子太柔,越是这么护着他,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说罢,窦皇后端起蜡烛放在马车的地板上。烛火下,几只小蚂蚁绕着李毓宁刚才丢掉的柿饼打转,互相交流着信息,又在周围爬上爬下。
“阿娘,你救救哥哥吧!”李毓宁抓着母亲的衣角求道。
“这些歹人若是想下手,早就动手了,他们是想待咱们行至蒲州之前扣住所有人做人质,胁迫蒲州谷长治不战而降。起灵山不是什么隐蔽的路,呈儿突然出现在那条路上,必然打草惊蛇,那他们在蒲州的帮手也坐不住了。”窦如嫣看着地上的饼子,眼中尽是谋略之味。
李毓宁显然没听懂,但窦皇后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女儿当下明白字句含义,而是建立对危机感的习惯。
“就看柴家那二小子够不够机灵了,若是个可用之人,你哥哥必然会及时得到他的接应。让他们杀几个喽啰,掀起些风浪,也好让你父亲知道呈儿的本事。”窦皇后的眼神尖厉如炬。
“若是没有呢?”李毓宁皱起眉看着母亲。
“若是没有,这些歹人也是为了挟持你父亲,必然不会下死手。”窦皇后的表情暗淡下来,眼神里掺杂着担忧。
“等到消息传出去,你那庶出的大哥李俭必定被你父亲提前从前线派回来去交涉,呈儿没有的军功,他李俭也不必有那么多。”
李俭为圣人李容侧妃尹德妃所生,为皇长子,年长李呈两岁,年长李毓宁六岁。而现在李俭也正跟随父亲李容征战陇右。
尹德妃为李容之父唐国公幕僚之女,当年她仅迟窦如嫣几日嫁与李容。自潜邸,尹德妃就视窦皇后为眼中钉,视二皇子李呈为绊脚石。
“可是,大哥不喜欢哥哥,也不喜欢我。”李毓宁一脸懊恼。
“不喜欢他也得去,到时柴将军家的大郎必定跟随,凭他二人的实力救你哥哥不算难事。这帮狂妄之徒,自以为能成事。若是这次也有她尹氏的份,那他们更不敢对你哥哥提前轻举妄动。”
李毓宁听完紧张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阿娘,我怕。”
窦皇后转脸看着女儿,安慰似地握紧了她的手。又端起了地板上的烛台,对着蜜饯残渣和那几只忙活的蚂蚁浇上了浓稠的蜡油。
“宁儿不怕,有阿娘,你什么都不用怕。”窦皇后看着地板上的狼藉说道。
蚂蚁们在蜡油中挣扎,死局之外的蚂蚁只得慌乱地打转,不一会蜡油便凝固了,只剩下尸体还在其中保持着挣扎之姿。
……
过了卯时,太阳还没升起来。马车外,刘公公正恭敬地候着,驿站的烛火已燃了一夜,只剩个底儿还在坚持着。窦皇后牵着昭阳公主步下马车,刘公公见状立即迎了上去,搀扶过窦皇后又将公主抱了下来。
“刘公公,去牵一匹最快的马来。”窦皇后替女儿整理着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