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淮看得出来,她只是在怪他脸色不佳罢了。
他一本正色道:“娘子心善无比,总爱路见不平、救死扶伤,可流民无数,为夫的钱财却有限,总这样投入,与投进无底洞无异,我担忧家底不时就被彻底掏空了。”
他又说“娘子”,又是“为夫”,沈烟寒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人又开始厚颜无耻了,可仰脸看他,他面上却不似在玩笑,反而很是严肃正经,仿佛在跟她说着天大的要紧大事。
最重要的,是他所言不差,凭她一己之力,当初救他一个人还算能承受,这回却是有十几个人。
如此,她一时倒不好去反驳他。
这时的秦七郎,与他那至亲兄弟一样,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手段玩得得心应手,自然在话里夹带了私心,目的么,便是让这小娘子渐渐习惯往前二人之间的称呼方式。
他要让一切重回正轨,势必就要想办法慢慢渗透到她如今的生活里。
但不容否认,他也确实是在谈要紧事。
他对沈烟寒说得诚恳:“这件事,他们光依靠你,或是依靠别的好心人这样的个人力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帮一时可以,时日久了,说不定还得个以怨报德。”
这点对人性的精辟分析,沈烟寒同样认同。
她想起那些人与姜大夫之间的瓜葛,道:“他们病了后都去过安康堂求医,药堂也施过几次药,可如你所说,有一便有二,后来病患全都去安康堂门口堵着,不止要药,也要吃的。”
“光是要药还好,可又要吃的,药堂便开始拒绝了。”
“他们自然不乐意,后来就有人说大夫心狠,药堂里的小伙计年轻气盛怼了他们几句比狗还没良心,那些流民本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听的辱骂张口即来,两边于是起了冲突,后来还有人负伤。”
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帮助一次,人家会念你的好,可当这种帮助成了习惯,一旦不再帮忙,人家便只会记得你是如何拒绝的。
就如清水村那几位背叛她的村民一样,刚领工钱时也对她千恩万谢,真到了有人出高价收购蚕丝的考验了,转头就嫌她给的钱少。
人心本就复杂。
<divclass="tentadv">可这也不能全怪谁。
比如这些流民罢,他们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这时的心情,又岂是别人所能想象到的?他们求助无门,也是绝望之下才失了理智。
秦月淮听明白原委,总结道:“说到底,处境不同罢了,谁也没有对错。只有站在第三方看其中之人,才看得到人家真实的不易。”
他分明是在说流民和药堂,可沈烟寒听到耳朵里,却无端觉得他好似也在点他自己的处境。
她这样想,也就当即这样冷笑着讽刺他:“你莫非是想点拨我,要我体谅你往前的恶劣行为?”
“恶劣行为”四个字被她恶狠狠咬重,一副要嚼碎的样子。
说这个小娘子色厉内荏,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秦月淮看得心中想笑。
诚然他没有这样想,可沈烟寒既然这么问了,他便就顺水推舟为自己辩解:“我起初骗你,属实是无奈之举。当时我正在被军营追捕,要知你窝藏罪犯,情况岂不是更糟糕?”
沈烟寒美眸瞪圆。
断未想到,当初那闯进军营杀了陈翔的人,果真是他。
她顿了下神色后,立刻回击:“正是因你骗我,我才不知道你杀了人,否则我早给你送官府去了!”
她脚步赶紧远离他两步远,一脸嫌弃:“你个杀人犯!”
秦月淮却是轻笑了一下,伸手去抓小娘子胳膊,“谁当初说我是武艺超群的英雄的?还夸我救了五个小娘子救得好的?”
那陈翔强行掳了民女去军营,是亏得有人出手相救那几位女子才脱险,虽然他杀了人,却是人们心中的英雄不假。陈翔是罪有应得,就连军营后来也不敢通缉人。
沈烟寒却拒不承认自己曾说过的话,专不想说他的好。
她用手猛拍两下他抓她胳膊的手背,讽他:“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杀人犯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