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宴客的宫殿塌了,死了不少小妖,狂欢之宴草草结束。二是传出大王要纳妃妾的流言,对象是王上新收的人类宠物。
逃出王宫的大妖们心中慌乱,不明白好端端的大王怎么就发了飙。只能将献给大王的寿诞贺礼准备得再贵重稀有几分。
至于要纳妃妾的流言,大妖们得知后竟不觉怪异。那日回王城,本是平平无奇,无非大王坐骑多踩死些小妖,血肉淋漓一地,实在不算稀奇。
直到人类女孩被大王发现,掐到半空中,斗篷也掉了。事后回想起来,仍如梦境一般。
狂欢之宴上,人类女孩被大王抱在怀里,大妖们并不敢看,甚至不能往那方向瞥去,只能杀戮吞噬狂欢,压下心中不可述说的心思。好的东西谁都想要,享用也好,食用也罢,见得着的美味。
可一旦归属于大王,连多看一眼都会惹来祸端。
王宫之中,阿忘睡得并不安稳。胸口隐隐作痛,心头压满了茫然。无数的路堵死,她被困原地,进不得退不得。
她回想起那一夜,苍鹫抱着她到半空中看星星,无数的星子一颗颗地亮,夜幕是幽蓝而非黑沉,神秘而非压抑。有些快乐在当下无法察觉,只有逝去时回想时才会发现,原来那一刻竟是欢愉而非悲戚。
如果痛苦可以切成块,切成片,切成颗粒,她就把它切开,散布到心空的夜,做无光的星。
阿忘想,她或许得学会接受自己不是一个能长久将欢乐保留的人。快乐起来十分不易,而痛苦如此久长。这并不是一种错误,只是天性使然。人类多如繁星,有贫苦而安然的人,也有富贵却自困的人。
多姿多彩,多种多样。其实这一生仍然投胎为人,她心里很是高兴。虽然病痛缠身,生活不算如意,风波一起再起,可是她遇到了讨人厌的皇帝表哥、亲切的太后娘娘、阿姐一般的和昭、温柔心善的束元洲,还有长了鸟翅膀的苍鹫,想到这里阿忘浅浅笑起来,嗯,淘气的缪吉,特别涩的小狐狸夔维……
她无法要求上天,让自己只碰见美好。受伤害,大抵是每一个人都逃不过的宿命。
上一辈子乱世,阿忘其实知道苦命的人太多太多。战场上,尸山血海;田地里,颗粒无收;邻舍间,易子而食。
祸患总不单行,那几年大旱兵乱她不是不知道,可住在皇宫里,饿死再多人也不饿到皇帝与妃子。
她冷眼旁观着沃赤的杀人大业,苟活一天是一天,毕竟谁知道他哪天把她也砍了。
她没被砍,活过了好多故人。只是这一世,没有那样幸运罢了。
受伤害的人中,多了她一个。旁观,到底不像亲历。旁观时觉得也没什么,亲历时才发现,原来刀子落在身上,是真的疼,忍不了的。
上天其实已经给了她许多,美丽的躯体,显贵的家族,若像小芸那般流落底层,日子或许困苦得难以想象。
阿忘胡思乱想着,或许是想要分散注意力,总是惦记着伤口疼,就越想越疼。陷入其他事情中,暂时忘却或稍稍缓解也是好的。
身旁的琅酽似乎真的睡着了。阿忘侧头望他,发现他脸颊瞧上去还有些稚气。若生为人,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比她还小。
可看起来这样年少的,竟是头千年的妖,压着下面的小妖动弹不得战战兢兢。若只是欺压妖类也好,可偏偏还要欺负到阿忘身上。
他凭什么跟她睡在一起,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不过是哄哄他,真把自己当夫君了。
阿忘忍着疼把琅酽身上的被子掀开,不让他盖。就算冻不着他,就算根本伤害不了他,阿忘也要这样做。
如果能把他踢下去,她也会做的。
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毫无作用的反抗,说出来都觉得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