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冬月,京城就开始下雪,连续下了三日,老天爷终于累了,给百姓们放了晴,到了初七这日,路面上的积雪基本都融得差不多了,好像被人特意打扫过一般,干干净净的,走在上面都觉得舒心。
太夫人牵着尚哥儿来看宋嘉宁,进屋就笑:“月初我还担心雪一直下下去,咱们办喜宴麻烦,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咱们嘉宁就是有福气,老天爷都偏心你,见你要出嫁了,赶紧停了雪,舍不得给你添堵。”
宋嘉宁羞答答的,扶着太夫人往暖榻那儿走:“祖母坐。”
一直赖在姐姐这边的茂哥儿则跑到尚哥儿身边,小哥俩脑袋对着脑袋,不知在嘀咕什么。
太夫人瞅瞅两个小孙子,然后目光挪到了宋嘉宁身上,
见孙女脸色红润艳若牡丹,太夫人拉起小姑娘细细嫩嫩的手,感慨道:“明天来道喜的客人多,趁今儿个人少,祖母好好跟安安聊聊,你三个姐姐出嫁前,也听了祖母一堆唠叨。”
宋嘉宁知道祖母要叮嘱她婚后的事,亲昵地靠到太夫人肩头,红着脸道:“我就喜欢听祖母唠叨。”
太夫人笑着拍拍孙女肩膀,叫双儿几个丫鬟领茂哥儿、尚哥儿去外面玩。
转眼屋里就剩祖孙俩了。
太夫人叫孙女坐到身边,慈爱地端详宋嘉宁片刻,太夫人轻声问道:“皇上四月底赐的婚,转眼安安就要出嫁了,但祖母一直都没问过安安,嫁给王爷,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因为要当王妃了,特别高兴?”
宋嘉宁看看太夫人,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没怎么想过当王妃、皇后的事,她就是为能穿上大红嫁衣风风光光出嫁而高兴,她对新郎品行唯一的期待,就是对她好。寿王外冷内热,这几年两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次寿王都有照顾她,所以能嫁给寿王,宋嘉宁就更开心了,因为她心里的寿王,是个体贴的好男人。
“王爷对我好,我也会好好服侍他的。”靠到祖母怀里,宋嘉宁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太夫人笑了,她就知道,小孙女心性过于单纯,根本没考虑过其他。
扫眼窗外,太夫人低头,用更低的声音道:“当官夫人有官夫人的行事规矩,当王妃也有当王妃的一套规矩,现在祖母就叮嘱安安三件事,你记在心里,别对任何人说。”
长辈语气郑重,宋嘉宁仰头,懵懂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摸摸孙女细细的眉,目光慈爱,又似乎透过孙女这双清澈的眼看到了别的什么:“第一件事,安安要听王爷的话,内宅的事你有什么不懂的,问岑嬷嬷。涉及到宫里又不方便对岑嬷嬷说的,你只管与王爷商量,总之,凡是各府间的迎送往来,你都要与王爷打声招呼。”
岑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这次太夫人把岑嬷嬷送小孙女当陪嫁了。这样内宅外宅样样精通的嬷嬷,对新嫁娘来说就是最大的宝,为此三夫人私底下多次抱怨婆母偏心非亲生的孙女,不待见真正的郭家人。风声传到太夫人耳中,太夫人只当不知。
宋嘉宁嗯了声:“我记住了。”
太夫人继续道:“第二件事,王爷宠你,你要加倍地对王爷好,但不能恃宠生娇忘了尊卑。若王爷收用了别的女人,你万万不可拈酸吃醋,你是王妃,是咱们郭家的姑娘,只要你不犯大错,王爷再添多少女人都越不过你,你只
需伺候王爷、打理内宅、生儿育女就够了。”
宋嘉宁还是点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见孙女眼里没有任何不悦或泛酸的情绪,太夫人相信孙女是真的心胸开阔之人,便搂紧孙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交代了第三件事:“凡是与先帝、秦王府、武安郡王府、帝位、储君有关的闲话是非,无论大事小事,有人跟你说了,能不听就不听,实在躲不过去,安安听听就是,切不可插言,祸从口出,别为自己或王爷添麻烦。”
宋嘉宁心中一惊。上辈子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这辈子都有耳闻。秦王是皇上的亲弟弟,武安郡王是皇上的亲侄子,也是先帝的长子,太夫人这么叮嘱她,莫非这两人与皇位有牵连?疑心一起,从不关心朝堂的宋嘉宁终于意识到了一处怪异,既然先帝有儿子,为何先帝驾崩后,皇位没有落在武安郡王头上,反而传给了弟弟宣德帝?
她脸色微变,太夫人默默地看着,等孙女清醒过来,她
才小声道:“天家的事与咱们无关,安安稳稳当当地做好寿王妃,祖母就放心了。”
宋嘉宁明白,神色凝重地道:“我都记住了,绝不给王爷添乱,也不让祖母担心。”
太夫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孙女最懂事听话,经她提醒,肯定会步步谨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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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夫人与宋嘉宁说贴己话时,工部侍郎黄大人的府邸,大公子黄振生回府了,在前院换过常服,再去后院找妻子,进屋就见云芳懒懒地在暖榻上靠着,手里绕着一条络子,眼睛望着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