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炽热,双秀阁里窗子?糊的是今年高丽上贡的碧色新纱,拔步床上用金钩挂着九华卷草纹帐。云英端了一碗冰镇桂花蜜甜水进来,碗是用官窑青瓷装的,冰水装在碗里浸在外层。
扶若一双手剥好一碟荔枝,放在甜白瓷上,用帕子?擦干净手,对仪珑道:“公主,荔枝这东西上火,切不可多吃啊。”说完把?甜水放在榻上的桌上。
仪珑坐在榻上,一边懒懒的的用小勺搅拌着甜水,道:“也不知道谢郎这几日考的如何?了,这个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
扶若安慰她:“谢公子神采斐然,奴婢看他平日里还带着佩剑,步伐稳重,想来也是有点武艺底子?,身子强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仪珑点点头,想起他那日拥着自己入怀,夏日衫薄,倒是能感觉到他魁梧奇伟的身躯。这样细想,不由暗低了头红了脸。扶若和云英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几日公主常常有?时羞红了脸,想来是有了春思吧。她们也不知道为何当时百花洲那么多青年才俊,公主单单就看中了谢琰。
不过她们想起谢琰的俊秀面貌,再?加上清逸的气质,倒也说的过去。不过之前英王妃想撮合自己的两个外甥和公主,她们自然也留了心,也算得上是出色人物了,出身又是世家大族,可比谢公子出身好多了。
仪珑想着却有些等不及,她才和谢琰定了情,正是情热的时候。之前她想着谢郎要准备乡试,故而强忍了自己想见他的心思,今日就是乡试结束之日,这次总能和谢郎相见了吧。
这样一想,仪珑便迫不及待起来,招呼了自己两个大宫女准备出门。仪珑道:“带些冰块和用水湃过的果子?,还有?几样好点心。”
仪珑正赶往贡院前等谢琰出来时,谢琰在考场里却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这题目,根本没心思做好,满脑子?都是漏题了。谢琰强稳住自己的心神,那幅送来的牡丹图早就被他销毁了,韩五不识字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只要最关键的是那个赵公子。
谢琰眼眸微闪,这个赵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他送他牡丹图是为了帮他还是害他?谢琰冷笑
,如此一做倒是害他多了,时务策而已,他又不是做不出来。不过那副牡丹图只截取了试题的一部分:有?今昔,权有?通变,变法好似苛政。
并没有?后面的变法又似良策,这是不是这个赵公子以此来暗示他要着重写变法似苛政呢?这此清宁省的主考官是,他又是保守派的代表,想来从苛政中入手就能迎合他的心思。
可是此次考试又没那么简单,看这次题目就可以看出这又是一场排除异己的行动。这次的题关键就是站队,若是反对变法自然就站队到了庞次辅那,若是赞成变法自然站队王首辅,若想两面讨好,不免被打上墙头草的标签,官场大忌就是这种人。
乡试一过就是举人,具备了做官的资格,这也是两派在为自己的利益做斗争,为自己的党派吸收新鲜血液。自古以来,朋党之争就没断过,谢琰若要踏入官场,自然是避免不了这些的。
谢琰略一沉吟,比起保守党的沉闷守旧,他更看好革新派的变革维新。大燕建朝已有一百多年,内政弊病也渗入了这个王朝多年,朝内党派林立,党争不断;大燕采用的是均田制,近些年人口增加,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以至于平民百姓苦不堪言,长此以往民变也极有?可能发生,历史上多少?王朝不是亡于农民起义啊?
北部和南部的戎狄人也是蠢蠢欲动。别的不说,单说南方的南夷人,南夷是大燕的属国,近些年是反了大燕又被镇压,又反再?被镇压。
大燕也不是打不过南夷,相反每次都是武力远远超越了南夷,但是朝廷每次扶持了新王朝没几年又反了,大燕总不能把兵力和国力耗费在一个小小的属国身上吧。党派斗争的弊端就是私吞边关兵士军饷也成了常态,这样的军队能防住虎视眈眈的北戎吗?
所以王首辅看出了当今穆帝想要变法的心思,就罗列了一系列措施出来,谢琰也关注过。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新法规定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比起保守派不顾国家利益,只想着
己身,谢琰更推崇革新派,至少他们看到了朝廷的弊病,也愿意为之改变这个国家,希望国家变得更好。王首辅变法固然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是就行为确是一件大好事。>br>
按照常理而言,科场是最重首场的,可是这次一看,这第三场才是重中之重啊。谢琰用尽平生所学,再?结合了四书五经的要义对变法的益处大书特书。他明知道会引起主考官不悦,但是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做官亦如做人,如果连本心都不能坚持,一味的附和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等谢琰交卷出来,陆陆续续也有?许多士子或前或后的走着,三三两两俱都是互相搀扶着的。好在谢琰身体康健,只是面上略苍白了些。
白令元发现自己身后就是谢琰,看他面带愁容,面色发青,不由幸灾乐祸起来,回头道:“哟,咱们的谢大才子?这是这么了?莫非考的不好?”
白令致在一旁眉头一紧,扯了白令元衣袖,对谢琰道歉:“谢贤弟,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个从弟略有冒犯,还望谢贤弟海涵。”
谢琰冷冷的看了他兄弟二人,他面带愁色又不是因为白令元,而是因为漏题一事。谢琰道:“白公子,你我平日素无交情,叫我贤弟是不是太我在书中又常听闻淮安白家的盛名,可是淮安白家是以前先贤们挣来的声名,可不是现在什么猖狂之辈耍几句嘴皮子得来的。何?况,白家正值出世之时,你们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下。”
白令元哪里听不出来他是讽刺自己是借祖上的威名欺负他,不由大怒。白令致拦住他,对上白令元的双眼带了冷色。谢琰说的没有错,白家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以前的声名,而且穆帝也在时刻关注着白家,韬光养晦方才是正道。若是他任由白令元胡闹,以后若有什么大事,白家不仅护不住他,反而会被他落下水。
白令致拱手道歉,道:“谢公子说的在理,从弟多次对你无礼,在下替他道歉了。”说完附身行礼,经过的士子不由被这幅场面吸引住了,一时间三人对峙的地方人更多了。
谢琰淡淡的看着这一切,这白令致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谢琰当着众人只得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
。白令致看着谢琰挺拔的背影,神色复杂,他们淮安白家固然是声名显赫,可是这声名有?时候又是一种阻碍甚至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反倒不如谢琰这种寒门子弟来的轻松。
贡院外,柳晋扶着柳慎,柳辰和潘正卿只是面带萎靡之色,还好。一辆朱轮马车在不远处落着,四角垂着万事如意结穗,马车外站着两队手执银矛的兵士和两个娇俏的丫鬟。朱红色可不是常人能用的,有?人经过不免揣测这马车是哪位大官的。
谢琰见那马车外站的两丫鬟正是仪珑身边的两个宫女扶若和云英,心里惊喜不已,嘴角一笑?,看来这轿里是仪珑不假了。谢琰和柳家兄弟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了,自己有?事待会再?回去。
等柳家兄弟走了,谢琰上了马车,果然是仪珑。因?是夏日,只穿了薄薄的冰纨纱裙,头上简简单单纨了堕马髻,头上插的是谢琰送她的簪子。风姿毓秀,那双杏眼笑意盈盈的看着谢琰,嘴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仪珑拉了他打算挨着一起坐,却被谢琰避开了。仪珑见他避开自己,笑?容微僵,正要质问他时,谢琰摊手苦笑解释道:“我可有三日没洗浴了,身上估摸着都带着味,仪珑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自己呢。”
仪珑这才展颜一笑?,道:“我才不嫌弃你呢。”说完霸道的扯了他的手臂挨着坐了。
说完指了指桌上的几样冰镇甜水和用井水湃过的果子?,道:“这天气这么毒,你先尝尝这几样东西凉快一下。”谢琰尝了几样水果,冰凉的口感仿佛让他活过来了一般。荔枝、樱桃和草莓,这几样放在前世算不得什么奇物,可是在今世确实是难得的好物了。
马车悠悠的走着,谢琰问仪珑:“这是去哪?”
仪珑道:“我在城郊有?一处宅院,遍植翠竹,而且因?为临近齐华山的缘故,清凉非常。你都好几日没陪我了,乡试结束了,总得好好陪我吧。”
又小声嘀咕道:“你都几日不洗澡了,总的要洗漱一番吧。”
谢琰闻言大笑,捏了捏她琼玉似的小鼻子,道:“你不是刚刚说不嫌弃我吗?怎么还是这样啊?我可要伤心啦。”
谢琰很少?笑?,一笑?仿佛照在青松上白雪的一缕冬日阳光,仪珑被他俊秀的风采迷住了,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他。那玉白的脸庞、胭红色的嘴唇,谢琰凝视着胸腔里突地热起来,精壮的身躯抱着她,薄唇接触在仪珑的唇上,那一刻仿佛过电般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