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彻底惊呆:“啊,这……男子要戍守边关,他们本就不易。”
“你们说的什么傻话,公子在东胡制作的那武器能打千百个大老爷们,我们也能成就霸业的,何况女将带兵打仗哪个比男儿弱!扯远了,我就想跟公子学医术,穷尽此生,我也要造出让男子产子的药来。这不是发痴,男子大多身体强健,生子自是风险更小。夫妻夫妻,哪个更强壮适合生孩子就哪个生。我只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雪棠攥住手中的桃花,咬唇道。
她长大后依旧时时想起,自己幼时陪母亲去接生,却因为路途遥远去迟一步因难产而死的年轻妇人们,就觉生育乃时间最可怕的事情。
那时母亲每每接生完,就会摸着雪棠的脑袋叹息一声:“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是个女娃呢?鬼门关,鬼门关,娘走完了你将来也得过几遭,唉。”
于是雪棠刚懂事就知道,世上对女子最苛刻又理所当然的一事,莫过于轻飘飘的生儿育女四个字。
她是个女孩儿,所以她那当稳婆的母亲后来拼着命又想给她生个弟弟撑腰,奈何母亲本就是怀孕有风险的体质,身为稳婆的母亲自己知道,身为医者的父亲更加明白,但为了生下男孩传宗接代,母亲还是又有了身孕。
结果,父亲夜里去救治一家富户老爷,人没救下,被那家贵人当场打死在门口,母亲得到消息激动之下小产,一尸三命。
家散了。
母亲怀的是双生子,可惜雪棠没能见到弟弟或妹妹出世,他们和母亲、父亲一起去了。
只留年仅七岁的雪棠一人在世上,她此生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泅染了一炕浸透了棉被的血,忘不了母亲面色惨白额上青筋鼓起的凄惨模样,更忘不了母亲高高隆起青紫的肚皮。
那一刻,垂死的妇人没有了人形,倒像是一个浸在血泊里待宰的羔羊,柔弱又无助,身边人哭嚎哀求,依旧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母亲的泪顺着脸颊流到耳窝,那只惨白的、经络鼓起的手弓起,挣扎着摸向雪棠的脑袋。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女人死不瞑目,雪棠拉着母亲的手,遍体生寒,眼前一片漆黑,眼中的泪和女人身下的血混成一片,小小的雪棠尝试让母亲闭目,试了大半天都没成功。
“娘……”她哭道,很快被相邻的妇人捂住了嘴。
“不能哭,你娘是枉死鬼,你哭了她就挂念人间,投不了胎啰!要笑,要笑啊,你娘和你爹一起走的,到了地下才好有照应的!”
“孩子,笑哇,快笑!”
怎么可能笑出来呢?
雪棠想哭,可是怕母亲转生不了,她又不敢哭,她死死咬住嘴唇,把牙齿嵌到血肉里,低着头攥紧母亲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让母亲身体恢复温度。
可是没用。
那一夜,家人都没了。
周围人都说她小小年纪可怜,幸而生的一副好容貌,还会作画弹琴,相熟的婶子们又开始说道该趁早将她许配给谁家的儿子,那时,雪棠便从母亲无法闭住写满痛苦的眼睛里看到了她想对自己说,却没来及说的话。
这个世道,是会吃掉女人的,无论是相貌出色的还是容貌一般的,都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若不是遇上楚公子,生来有异的雪棠怕是也只能走上绝路,才能落得些宁静。
自那之后,雪棠就一直想,若是男子也能生孩子,母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若是男子也如女子一般能生儿育女,那世上就不会再有时刻忧心女儿的母亲了吧?
世人皆道生子好,不见嫁女母牵心。
这可是辞去这世间风尘,也是不得了却的啊。
卫轻容觉得眼前这冷艳的女子似是就要哭出来般,她回握住雪棠的手,轻声道:“世上不公之事从未少过,你的眼看到的,你的眼未曾看到的,比比皆是。雪姑娘,看开点,人啊,在这世间来一遭,总是要染上些尘土的。”
雪棠将手中桃花别在卫轻容衣襟上:“若是世人皆会染尘埃,那缘何不能让一场大雪,一场大雨涤荡乾坤,还世上一片清净呢?”
卫轻容一顿,而后笑道:“无妨,这雨雪,不管早晚,总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