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抱着人来都来了的想法,皇帝也让梵静寺的和尚们给后宫的妃子们也听一听经,在年前的日子里静一静心。明悟和两个弟子便是去了皇后的宫殿,给聚集在那里的后妃们讲经。只是走时两个弟子脚程快一步,所以林织才遇到了只身一人的明悟。不过林织觉得应该是明悟故意的,这和尚的修为也不低,在推演算命上可能更厉害,在那里等着他罢了。“他近日不舒服,是不是因为我?”林织问询道,他模糊了三次皇帝的记忆,皇帝身边的真龙之气虽然弱,但也不是没有,加上他住在龙脉最强盛的地方,很有可能是身体给他的提醒。“应当是。”饶是如此,裴铎也没让林织别这样做了。“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奇怪,大人,既然皇帝知道你的镇妖司的人,为何还不停止和你作对呢?”这一点林织有猜测,不过他选择直接问答案。“他不知道。”裴铎在说这一点的时候,眼眸微弯,露出些许愉悦之色。在裴铎的讲述中,林织知道了剧情里不知道的部分。镇妖司虽然隐于市,但人妖有别,他们这种镇守在边界的人更需要隐藏身份,避免给百姓带来恐慌,若是百姓知道妖怪就在身边,惊吓都会让他们衰弱,而且他们的信奉可以催生妖邪,不如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皇室的人也是普通人,龙气只会覆盖在皇帝和有真龙命格的人身上,因此向来只有历代的皇帝和一些皇室中加入镇妖司的人才知道镇妖司的存在。镇妖司的主司更是神秘的存在,通常只有皇帝知道。先皇还没来得及告诉下一任皇帝这个秘密,便被裴铎阻止了。裴铎:“其实就算皇帝知道我是镇妖司的人,他该是如何仍是如何,每一个加入镇妖司的人,都要立下誓言。”誓言便是,不可残害皇室中人,违者受反噬业果,不可残害皇帝,违者必被咒术所杀。先皇不是裴铎害死的,他是被参与各类党派斗争的儿子女人们,联手弄死的,这边下慢性毒,那边让他伤风,那个让他郁结在心……这般下来,在先皇知道裴铎杀了三皇子后,彻底怒极攻心,便驾崩了。裴铎颇觉有趣地说起这些:“谋害皇室者不死是因为有时候皇帝也需要让镇妖司的人做刀,自然不会弄的绝对。”这让林织了然,原来裴铎要承受的业果,不只是驱使恶鬼的反噬,还有杀害三皇子的反噬。“你知道先皇为何放心让我站在明面上么?”裴铎摸着狐狸柔软的毛发,抛出问题考问。林织摇头,他有猜测,但是不必说,这种情况摇头便是。“镇妖司之人,就像那些和尚道士一般,都是远离俗物,才可让修为更精进,我越站在权力漩涡里,就注定我会是个越废物的镇妖师,而且在他们眼中,镇妖师只是杀妖除鬼的角色,怎么能驱使妖鬼伤人,一个废物的镇妖师,就更不必担心。”裴铎当上主司,是先皇驾崩之后。裴铎的师父要去除一只算得上是毕生仇敌的恶妖,临走前将镇妖司主司的腰牌传给了他,并让他立下不得再驱使妖鬼杀人的咒言。他本就不用妖鬼杀人,三皇子是唯一的例外。“师父失败了,但也成功了,他和那只杀了他妻子的恶妖同归于尽,被送回来的是他的佩刀。”“他时常为我惋惜,若是我不插手世俗之物,修为本可以精进到更高的层次甚至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这不是我所求,也背离了我的初衷。”林织故作不知地询问:“大人的初衷是什么,成为大人物吗?”裴铎低笑了一声,答:“算是。”他抚摸着狐狸的柔软的耳朵,对着这双紫色的眼睛说:“怎么,不担心么,我如今的修为已是我的鼎盛,再难精进半分,不怕我拿不回你的妖心?”他将脆弱与无力以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隐晦地寻求着认同。小狐狸思索了一番,看着裴铎认真答:“不怕,大人已经足够厉害,若是真的拿不回,那便不要了,我就在大人身边做一个只有半颗心的小妖。”权宦的狐狸妖宠裴铎揉了揉小狐狸的脸,指尖点着狐狸微微湿润的鼻子。他这般可爱,叫人如何不喜欢。“有你这句话,我定不会让你只用这半颗心吊着命。”裴铎爱抚的动作更温柔了些,若是林织此刻是人形,他便会做些别的亲昵表示了,可是紫毛狐狸乖乖贴着也叫人心里熨帖,他亲了亲狐狸脑袋,手指顺着柔滑的皮毛摸到了尾巴尖尖。为皇帝祈福诵经的梵静寺和尚们出宫时,裴铎去送了一程。他并未和无尘大师表现出熟稔的姿态,两人隔着距离,说着些场面话。将人送走前,裴铎往明悟的手里递了一方丝帕。那自然不是普通的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梵文,隐隐透着玄妙的禅意,是佛门中物。“此为桃木枝的回礼,我代我家狐狸送你,多谢你的好意。”裴铎自然不是白收礼的人,明悟给了心意,他知晓对方没有旁的心思,所以给了相应的回礼,毕竟明面上镇妖司和梵静寺还是十分友好的合作关系。明悟看着远比桃木枝贵重的秘传经文,朝着师父无尘大师那看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向裴铎道谢。和尚们出宫,两拨人各自分别。无尘大师回头,看着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朱紫衣袍青年走向晦暗的夜色,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他曾劝过裴铎,放下执念,方可无量无边。那时的裴铎还年少,才进镇妖司不久,正在同他对弈。裴铎执白棋,落下一子,让本平和的局势充满了紧张的杀机。大师,与我而言,若无执念,便同荒芜杂草一般,野火烧了,却没有来日再生的机会。白子为后手棋,可从不是先落子者为赢家。无尘大师那时便知道,裴铎日后定时要业障缠身,一身天赋不能尽用。可惜,如何不可惜。明悟见无尘出神的模样,低声道:“师父,人生在世,缘法自然。”无尘大师笑着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自然如此。”无尘大师很满意他的这位亲传弟子,在修禅这方面比他更甚,也比他更为通透。明悟不言,心里对镇妖师和狐妖搅和到一块的事也没打算管,如他所言,一切自有定数。在无尘师徒俩脑电波岔开又能接上话的时候,裴铎已经回了玉铉殿。准确地说是从玉铉殿通往了镇妖司明面上的主司处,不在皇宫地底下,在京城最宽阔最繁华的那条街上,外边是间茶室。这便是大隐隐于市,镇妖司主司的位置并不固定,偶尔会变动,变动到这儿就是裴铎三年前的指令。茶楼内部,千石站在了裴铎面前,样子和林织第一次在小院里见他的时候有些区别。他的面上多了几道伤疤,模样也看起来憔悴苍老了些,给人一种凌厉老练之感。林织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不像是人类能产生的气味,他往裴铎怀里靠了些,嗅闻着裴铎身上的清香来忽略那股味道。林织想那大概是虫子的味道,他第一次见到千石,就是在裴府的小院里,千石和百心压着一个被下蛊的镇妖司的成员,死掉时身体里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不仅手底下的成员被下蛊,还丢失了两份档案,裴铎便让千石去追回,至今千石才回来。“主司,两份档案已经追回,那虫母被我和万易借用八人阵之力联手封印在辛红观内,已派人把守,两份档案悉数追回,属下特地回来禀报。”尽管裴铎给的时间是年前,但这种事千石自然是能早些做完便早些做完。千石将身上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条黑色的蛊虫,是虫母最强力的一部分。虫母的身体内有着许多待出生的虫卵,因此镇妖师们选择将它镇压而不是斩杀,除非他们想面对密密麻麻的虫子四处奔逃的场面,但凡漏掉一只都容易有隐患。裴铎颔首,表示他做的不错。那被盒子装着的蛊虫的尸体被呈在了裴铎的面前,林织立刻跳开了裴铎的怀中,忍不住有些反胃。这条虫子也太难闻了,让他感觉十分恶心。千石有些疑惑地看着裴铎,不知道这妖狐为何如此排斥,这明明只是一只死虫。说起来他第一次见这狐狸还把他当成了凡狐,没想到竟然是只妖,不过是主司养着的妖,他自然不会露出镇妖师的攻击性。裴铎也有些奇怪,让千石将东西放回镇妖司的仓库,让专人处理后封存。“几日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将那虫子解决。”“属下会让人严加看守。”千石带着盒子离开了,裴铎朝着林织招了招手。“不喜欢虫子?”林织的狐狸五官都皱着,答:“这只虫子特别的臭,大人不觉得吗?”那不是一种寻常的腥臭味,残余的味道仍然让林织反胃。能让他一只狐妖都产生这样的反应,向来这只虫子杀了不少人,血气冲天。“那我先净手。”裴铎想可能是他杀的妖鬼太多已然习惯,不觉得这虫子有多难闻,不过想着小狐狸不喜欢,裴铎便去洗手再抱着小狐狸。林织的注意力转到了裴铎刚刚说的话上,问:“大人,过几日你要离京吗?”“辛红观位于璋州,那可是个好地方。”裴铎抱起林织,把玩着狐狸的肉爪。林织脑海里思绪闪过,璋州的父母官,正是六王爷母妃的家族所在之地。裴铎没想让人安生过年啊,林织一点也不意外。一场大风后,京城便入了冬。虽然没有雪,但干冷已然遍布各处。裴铎称病待在了玉铉殿里,留了个替身。林织也用了妖术,用纸人替身做了个紫狐出来,让它替自己在这儿待着。裴铎此去璋州,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虫母,还做了些其他事。在普通人看来,废弃的辛红观在夜半起了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