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注意的,你今天不要去打扰他,下雨天他的情绪可能会更不好,还是这样的大雨,让他自己静静。”林织应答,那边挂断了电话。屋外的光线很暗,明明还是下午两点,但已经和傍晚没什么区别。闪电在天边亮起,照亮了林织的侧颜。一两秒后,爆裂一般的雷声在天边炸响,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林织没有开灯,走向了浴室。盒子里的透明溶液是当初买东西时附赠的东西,还有两个durex林织的使用频率不高,因为小瓶装的溶液还有一半。他是个有些许仪式感的人,加上他需要自己的计划施行的顺利,因此决定自己做前置工作。雨水密集地落在地面上,发出了特有的声音。这种声音让人觉得宁静,林织动作有些漫不经心,淡粉的指节盈亮。林织没有紧张,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紧张一些,那样就能避免在这种时刻还想起从前。被驱赶之后,家里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老宅早已经荒废了,但他们需要暂住的地方。爷爷有三个孩子,三个都是儿子,他父亲是老大,可并不是最有才能的那一位。二叔和三叔是双胞胎,让家族迎来灾难的决策是他们共同决定的,但父亲是长子,他要肩负一切。出事后,二叔一蹶不振,事故中还废了一只手,三叔的老婆带着刚满月的孩子离开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不希望孩子吃苦。他们不是一无所有,他们还负债累累。身为长房长子,他被所有人投注希望。因为他年少时展现的天赋,所有人孤注一掷般将所有都奉献在他的身上。他霸总的虚荣男妻01觉得自己悟了,它激动地说:【现在正好是任务目标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宿主你出现关怀他温暖他,就能够成为他的救赎他的光!】01给林织打气;【宿主加油加油!我接下来静音,不打扰你发挥!】01觉得它的宿主真是太善良了,拥有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以身饲狼的勇气!这样肯定能融化任务目标心里的坚冰吧!林织听着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并没有做出回应。事实上他的想法和温暖治愈没有关系,他也不会以悲悯的俯视姿态去看明遥。只是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那些对于明遥而言刻骨铭心的记忆,会让他时时想起。他会用自己的存在为这些记忆添上一点东西,这样在明遥不可避免地再回想起多年前的雨夜时,会连带着将他的面庞也记得清晰。他会给明遥编织一个美梦,这样在明遥锁定某一段回忆时,大脑会投射关于他的美景,这会随着时间和回忆的次数而不断叠加,会让人不自觉沉迷。谁说这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赎?风雨声越发激烈,将院子里的树吹的作响,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电光刺破云层,带来霎时光亮。客厅里的狗狗不安地狂吠了几声,经常喂食带它出去散步的佣人在先前就得到了指令,将小狗带去了自己的房间。光线昏暗,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林织抬手,礼貌地叩门,那声音轻微,在雨声与雷声里并不突出。明遥并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他半坐在床上,假寐似的闭着眼睛,脸色有些发白。电闪雷鸣的声音、刺耳的轮胎抓地声、巨大的碰撞声响、母亲的叫喊、汽油烧焦的臭味、警笛的声音……这是他难以忘怀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的记忆。小腿的疼痛尖锐,似乎在重复着那一天被挤压到近乎到断裂的痛苦,不断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他那天从昏迷中醒来时,还没有过零点,父亲站在他的病床边,眼神空洞淡漠,是他未曾见过的陌生模样。看起来苍老不少的男人声音有些飘忽地说:“你妈走了,给她磕个头吧。”明遥记得自己似乎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巨大的悲伤和懊恼让他的大脑空白,近乎呆滞。身旁的病床躺着他的母亲,他还记得在出事前她还在说晚上给他做他的喜欢的菜。分秒似乎在时间轴上被扭曲拉长,明遥记得自己被父亲用力地拽在了地上,他的腿很疼,吊针的支架被拽偏,手上的针头被带落流出了血。那天的雨也很大,母亲的面上带着伤,闭着眼睛的模样很安详。再后来明遥也有些记不清,大概是爷爷奶奶来了,他们起了争执,他的头很疼,又昏迷了过去。再次醒来似乎一切如旧,父亲和母亲都不在病房里,奶奶在旁边陪着他,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明遥知道,奶奶听见了父亲昨天近乎失去理智的斥责。如果不是他非要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和朋友打球,妈妈怎么会担心他因为暴雨而回不来出门接他。沉痛的回忆如同生锈的锯子,来回切割人的神经,又让人在苦涩中品尝到一丝存活于世的味道。开门的声音吸引了明遥的注意力,从门口走入的青年逐渐靠近。巨大的排斥感从心里喷薄而出,明遥并不是针对林织,在这个时候他拒绝任何人都靠近。因为苦痛有时候极为私密,无法容许任何人涉足这片领域。他克制地没有用冷淡伤人的言辞驱赶,声音沙哑:“我今天不需要任何探望,请你立刻出去。”在偶尔亮起的光内,他的眼眸充斥着红血丝,冷厉又极具攻击性。大雨让明遥变得暴躁,极具排他性。他不想看见林织,也不想听见林织的声音,不想亲密,没有欲望,他只想独处。倘若林织再靠近,他不能保证在失控状态下不会伤害他。“我不是因为任务来探望你,”站在他床边的青年神色平静,望着他的眼眸说,“我只是担心你可能害怕打雷。”没有任何担忧甚至在平时的状态下显得有些拙劣的一句话,在巨大的雷雨声下,却奇异抚平了明遥身上的芒刺。明遥想起了叼着布娃娃去寻觅林织的小狗,心里莫名泛起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委屈。明明那么多个下雨天都没有来看他,关心小狗是不是害怕也没有问起他。若即若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却又会和他说一些好像归属于他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吗?”林织如是询问着,身体却不自觉轻颤了一下,近乎呢喃地说:“明先生,我有点冷。”由于光线昏暗以及被床遮挡,明遥并没有看清他的装束,只是听着林织的声音,觉得他似乎真的有些冷。拒绝的话在嘴边盘旋始终没有说出口,明遥也不知道自己的排斥感为何荡然无存。这似乎成了一种默许,林织掀开了被子,躺在了床上,靠近了明遥。明遥触碰到了他冰冷柔软的手掌,感觉到了他身体轻微的颤抖。像是一朵被冷雨吹乱的花,努力地汲取温暖。小腿的疼痛仍然鲜明,可痛苦的回忆在打扰下如同褪色的墨水,渐渐淡去。明遥并没有想要做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对于他来说在这一天回忆过去是一种祭奠似的举动,甚至会有一种自我折磨的快意。他觉得自己应该冷淡地把林织推开,或者回到再早一些的时候,疾言厉色地告诉林织他不害怕打雷,并且下达明确的逐客令。可身体并没有执行大脑的命令,他甚至能感觉到林织的手慢慢变得暖和。“明遥。”这是林织第一次在明遥面前连名带姓称呼他,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没有放开明遥的手。“生日快乐。”林织的面上并没有缀以欢愉庆贺的笑意,像是一句过分平淡的叙述。林织的手骤然被握紧,那种力道让林织毫不怀疑明遥想这样捏碎他。明遥的神色变得无比阴鸷,于无声冰冷中积聚着暴怒。从十七岁那年到现在,明遥再没有庆贺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