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谢珉走得很慢,胡车儿习惯了夜间偷盗,向来健步如飞,一不留神见谢珉丢了,忙回头,谢珉正低头不语地走,眉心紧蹙,似在想什么。
他立即跑回,凑到跟前问:“你要怎么办?”
楚王真的派人去砚州查谢珉了。
谢珉一路上都没说话,闻言回神,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
“你让我好好想想。”谢珉停了步子,阖上眼一遍遍回忆乞丐说的话。
——小乞丐认出了那人的马,马鬃是朱红色的,有点特别,他没瞧清人,城门护卫一看到令牌,就放行了,是东城门,砚州方向。
认出特别的马,没瞧清人?
糟了!
谢珉再睁眼时,脸色阴沉。
胡车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事情有变,保持沉默等谢珉开口。
他是面对谢珉,看向谢珉身后的,又是贼,视力极好,于夜色中瞧见一个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巷口,向他们这边张望。
胡车儿:“有人!”
谢珉蓦地回头。
胡车儿冲过去,将巷口躲躲藏藏那人揪出。
“啊,别打我!胡大爷,是我!”那人抱头鼠窜,尖叫的声音脆生生的。
一点微弱的月光照出那人面容——他是先前替他们打探消息的那个小乞丐,最先回来那个。
谢珉走过去,蹲到他跟前,问:“怎么啦?”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小乞丐稍稍安定下来,小声说:“我刚在吃面,结果看到有个人一闪而过好像跟在你们后面,怕你们有事,想了想就跟了过来,准备告诉你们。”
谢珉脸色微变,下一秒仍笑道:“那他现在人呢?”
“走了。他不走我也不敢出来,怕被他发现杀人灭口。”那小乞丐说着神色还有些后怕,“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小心点儿——”
谢珉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发:“乖,做得好,今天看到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小乞丐朝他郑重点头,飞快溜走了。
只剩下他二人,胡车儿忧虑道:“那人功夫不在我之下。”
他是贼,耳朵灵,眼睛尖,最懂如何藏匿,这人跟在他们后面,他却自始至终并未发现,身手定然不凡,肯定接受过严格训练。
谢珉默了默,忽然哂了一下,于夜色中无声看向楚王府所在的方向。
他低估萧绥了。
低估了那个在官场尔虞我诈中沉浮、在战场刀光剑影中厮杀了十余年的楚王。
朦胧月色中,谢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萧绥那张无波无澜的脸。
他的脸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藏匿其后,尤其是眼睛,让人只觉漆黑深沉。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善是恶。
今日一事,萧绥大抵只是有所怀疑,自己无为,才能打消他的部分疑虑,毕竟萧绥其实查不到什么,性格的变化,并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这点萧绥显然也知晓。
甚至忽然掌握一门技能也不是。一个人总有独处的时候,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贱民,眼线探子不会时刻盯着他,关注他有没有突生兴趣学下棋。
他之前为防楚王查他,刻意下得很烂,那种水平的棋艺,学过一小段时间就能达到。
性格和技能都是可变化的,而证据要的是确凿,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证明他心虚,他防备,他有所隐藏。
所以萧绥放弃让人去砚州查他,而是叫探子直接跟着他。
前者少说一天一夜,后者,最多只要几个时辰。
谢珉一点点笑了起来。
像是一粒石子投进平静太久的水面,他的眼睛里,涟漪在扩散,似在向往久违的热闹和征服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