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过半,大家皆同身侧的人谈笑着。只有她不同,安安静静,十分专心地小口吃着面前的清炒笋丝。
莫名令苏衡想起了在青州时,两人共同用膳的情景。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偏爱先吃一个菜,吃腻一个再吃下一个。
刚才苏老夫人怕颜沅醉酒伤身,就不让她多喝这樱桃酿。可颜沅这时见老夫人没注意这边,又悄悄拿起杯子,抿了几小口。
再清的酒,在刚入口时都是带着涩意的。
颜沅没怎么饮过酒,酒入口后她先皱眉,尝到甜味儿后,眉心再舒展开。然后被那一霎的剧烈酸甜吸引得抿了抿唇,悄悄再喝一小口。
此刻颜沅恍然抬头,视线正与苏衡碰到一处,她微微歪头,灵动的眸子望过来,似乎在问怎么了?
苏衡笑着摇摇头,随后两人相视着笑了一下,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虽然两人只是一个简单的互动,但却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担心了好多天以为自己站错队的苏婉云放下了心,她就知道……沅姐姐和五哥哥肯定有事。
坐在苏衡旁边一众苏家公子们:……
苏雩一开始发现了两人互动,就赶紧扯了几位哥哥们一起过来看,大家都是一脸明悟,只有苏晨有些诧然,却也很快就调整过来。
蓦然冲到几位哥哥面前的小萝卜头苏晟:“哥哥们……为什么都在看五哥哥啊?”
听到此话的苏衡侧过头,向着兄弟们看过去,面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不见。
苏雩:“哈哈……”他摸了摸苏晟的小脑瓜,糊弄着他,“因着……五哥今日格外好看啊。”
苏衡:“?”
今夜苏府阖家聚在一起,抛了寻常高门的规矩礼仪,满是热闹活络气氛。
酒过几巡,宫中陛下还派人赏下来一块团圆饼。团圆饼虽大但上面的嫦娥奔月图栩栩如生,精致得一瞧就是宫中御厨所做。
此乃皇恩,太监来时,众人皆在正厅相迎,虽是恭敬但并不惊讶。显然这是每年都会有的恩赏了。
简单祭祀一遍月神过后,苏老夫人下了话,厨娘把团圆饼按照人数分成小块,也给未归人亦或是已逝之人挨个留了一块。
一家人分食一块饼,才是团圆意思。
吃过宴席,女眷们那边三三两两的散了,自是熬不过那群喝酒的男人们。
虽说樱桃酿不醉人,但颜沅总悄悄喝一口,初时不显,过了半个时辰也浮上来丝丝热意,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手脚皆冰凉。
现下她觉得自己面上都冒着热气,却也不愿直接回昭雪居歇下。
她索性直接到后院去透透风。
几月前红渠艳的池子如今已失了生色,枯荷香落,满目灰然之意。风掠过残落的叶,吹上池边,裹挟上了池水的寒。
青黛见颜沅微微发抖的肩,觉得日暮后的风飕飕吹过,极容易着凉,还是应当早早回去。
可颜沅抬头,一直望着天上那轮皎皎的圆月,月亮边缘晕开一层柔和的光,莫名让她感觉有些眼熟。
去岁今时,颜沅在江阜,与父母兄长一同过节。母亲处处纵着她,父亲也都听母亲的,即使兄长一心读书却也会寻空闲的时间来关心幼妹。
明明才分开三个月,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现而今,即使在国公府过得不错,可她还是有些想念家中的父母,兄长。她还从未离家这么久过。
见娘子有些失落,而且执意在此,青黛叹气,便说:“既然娘子不想回去的话,我先回去,给娘子取一件披风过来。”
颜沅应下,低下头见自己的裙摆随风吹得摇曳,才发觉此处吹过来的风确有凉意。
她视线一转,见几十米外的假山后有院落一角,最近她已经把国公府的院落布局搞明白了,知那是一个亭子。
思及此,她就用手指了指那处,“那青黛,我在亭子里等你。”
青黛也看过去,脑海里过了一遍从昭雪居来这的路,应是记清了的。她点点头,加快步子地往回走了。
此处静谧,青黛在时不觉,但当她走后,周围一点声响也无,静得可怕。
在朦胧月色的照耀下,池面泛着一闪一闪粼粼诡谲的光,偶尔院子深处还会传出几声枯枝微不可查的咔嚓响声。
颜沅莫名有些怕,便快步向着亭子走去,连绕远的宽敞路也顾不得走了,踩着花圃里湿润暄软的土,走小路到了假山后。
视线刚擦过树干苍虬的翠柏,颜沅便见到前方亭中,一人坐于石桌旁。
苏衡一身白色的直裰袍子,束着月白流云纹腰带,腰间坠玉。却不复宴席上的清朗端正,他并未束冠,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说不出的凄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