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赢果然在陵园。
大早上的陵园里没有别人,就他一个活人,倒也好找。
边赢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来竟是一夜未归,所幸冯越的墓修得很豪华,有供挡雨的檐台。
云笑白叫云边留在山下叫车,吩咐:“等车来了你叫司机等一会,等哥哥下来送他去考试。”
她自己则上山找边赢。
边赢在冯越墓前守了整整一夜。
昨天因为他的下跪求饶,边闻终于停止发怒,不要边赢再叫爸爸是他自己要求的,但当边赢真的叫出那声“边先生”,边闻几乎要晕厥过去,震得他久久无法言语,近十八年的父子情,过错与情分哪里还能数算得清,那一刻爱和恨都达到顶峰,分庭抗礼。
边闻终究是没法做绝,最后只能颓然哀求边赢:“你走,你走我就放过她。”
虽然得到保证,但边赢怕边闻事后气不过,还是会动他妈妈的墓。
他一向胆子不小,但要说百无禁忌到连在墓地待一晚上都不犯怵,那是远远不至于的。
可昨夜他心里感知不到半分害怕,他甚至巴不得能有个鬼出现,好替他问一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无一人的山谷,夜里的温度低得冻人,风一点点把他身上的雨吹干,他坐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女人,问了无数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看着贤惠的她会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给了他一个不光彩的出生,她自己早早离世,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个残局,承受所有过错。
他甚至不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应该是谁,边赢应该是冯越和边闻的孩子。
云笑白出现的时候,边赢警惕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护住母亲的墓。
出了这样的事,他对冯越有怨恨有不解,但谁也休想动她一下。
云笑白在离他几米之外停下来:“阿赢,快点去考试。”
边赢眼中的警惕更甚。
云笑白看着他护住墓碑的架势,意识到他在防备些什么,她澄清:“我只是来叫你考试。”
“你别再假惺惺了。”边赢站着没动。
云笑白看了他一会,走近两步,问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去假惺惺?”
边赢被这一问问住了。他不再是边闻的孩子,云笑白也不再是他的后妈,她再也没有必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也是,以后再也没人挡你的路了。”他充满戾气地笑了笑,“那你来干什么,炫耀你的胜利吗?”
“我来叫你去学校考试,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如果说我是真心关心你,可怜你,想必你不会相信,那么你就权当我只是在替云边还你的情,所以我来报恩。”
边赢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们报恩,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在这碍我的眼,不然我气起来会干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可以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没有关系。”云笑白突然厉声,她从未用这么凶的语气对边赢说过话,她设身处地联想如果是云边在她死后为她做这些事,简直心碎得快要窒息。
世人常常诉说母爱和父爱的伟大,但事实上孩子们对父母的爱丝毫不逊色。
因为过于激动,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她一指墓碑上冯越的照片:“可是她呢,她的感受你也不在乎吗?你怎么忍心让她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寒风里,在墓地枯坐一个晚上,甚至连高考都不去参加!你真的体会为人父母的心肠吗?她看着这一切该有多心痛你想过吗?!你如果真的孝顺,就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前途折磨她。”
边赢攥紧了双手,双目通红。
“去考试!”云笑白焦急地喝道,“快点!”
边赢的脚步动了动,但是还是没法放心把母亲留在这里,他怕云笑白使坏,害怕边闻带人来动这里。
同为男人,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边闻的打击有多大,这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原谅的屈辱,他不敢信任边闻会轻易放过妈妈。
云笑白看出他的顾虑,没有靠近冯越的墓,她不再看他:“去考试,我替你守着。你回来的时候,她这里但凡有任何损坏,我给你以死谢罪。”
边赢在原地站了大约五秒钟,然后他抬手看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半,他撒开腿疯了一般往山下跑。
云笑白松了一口气,冲他的背影喊:“我已经叫云边帮你叫好车了,就在山下,你坐着过去。”过一会,她又喊,“阿赢,准考证不要忘记!”
山下,司机接到云边的订单,下雨天的一大早到墓地来接人本来就够渗人了,结果迟迟没人上车,他越想越惊悚,想要取消订单。
边赢下去的时候,云边正扒拉着车门和司机扯皮,不肯让人家走。
她得留住这个司机,否则时间不多,云笑白为了不让边赢错过考试,估计会飙车送人,极为危险。
云边穿了条白裙子散了个头发,因为昨夜没睡好,她整张脸没什么血色,有种诡异的惨白,司机吓得语无伦次,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什么?你放开!你再不松手我就开车了啊,摔着你我可不管。我真开了,我真开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