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没有李玠的动静后,阮蘅这才沉静下心来,打量着主屋的一屏一画。
说来也是可笑,所有有关她那位父亲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而到如今,她却连他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若非无法隔断的血脉,这于她来说最为亲近之人却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阮蘅走到院前外,这才留意到牌匾上写着娟秀二字:
蘅芜。
她这才恍然,她的“蘅”字或许就是出自这里。
“丫头。”余鸿才站在她身后,一同望向那二字,“他都告诉你了?”
“是——师傅可是认得我父亲?”
余鸿才悲叹,落眼之处皆是沧桑,“蓉城谁会不知宣平侯,只是皆闭口不谈罢了,时日久了,也不知是不敢提及还是真的忘了……”
“你的模样三分随了宣平侯,七分随了你母亲,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惊诧,为何这世上会有这般像的人,后来得知你从京城来,我就知晓,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兜兜转转,你还是回到了这里,或许这就是宿命。”
“师傅,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余鸿才捋了捋胡子,此生的无奈想必都诉说不出一句贴切的话来,静默了许久他才道:“他是个好人……极好的人。”叹了声气,“只是好人不能长命罢了。”
“我就知晓……”阮蘅苦涩地笑了笑,“皇上诛杀整个薛家,势必不许有任何纰漏,而阮家却能将我救出去,定是他……父亲早已做了打算,一个将我疼到骨子里的人又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余鸿才想到方才来时遇见的那道白衣,“我原本想过告诉你身世,可一想你背后牵动的是整一个朝廷,你一个丫头哪里承受得住,我就作罢,可谁知他还是告诉你了……”
阮蘅有些不是滋味,“我知晓了会如何?”
余鸿才道:“朝堂动荡,总该有个人扛着,他既然告诉你这些,应当有了筹谋,亦下定决心替你抗下这一切了。”
阮蘅低垂着眉眼,缄默不言。
“丫头,你心中对他有怨,师傅知道,可为师要说一句公道话,虽说宣平侯是因献王而死,可并非是为他而死,侯爷为的是整个大梁的百姓,侯爷离世时,献王也不过六七年岁,朝堂之事不是他可把控的。”
阮蘅淡淡一声,“嗯……我知晓的。”
“那如今你对献王……”
“没什么。”阮蘅说出这几个字时神情毫无波澜,“只是过客罢了,曾经不会,往后也不会如何。今日他告诉我这些,又让我回到这里,我感激他,可除此外我对他已没有任何情意。”
“能这么想自是最好的人,侯爷好不容易将你从深渊中救出,师傅不希望你再次踏入,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师傅就别无所求了,他再好也不是我们该靠近之人,离他远些莫要沾染朝堂的阴暗了。日后寻个寻常人家,平平淡淡一辈子,待你好便是一世之幸了。”
“师傅,我都明白的。”
“走,师傅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了。”
……
二人谈话声愈渐远去,直至两道身影掩入林中不见踪迹,才从侧院回廊后走出一道身影。
方才阮蘅的那句话回荡在他耳畔:
“我很感激,可除此外我对他已没有任何情意。”
已没有任何情意……
李玠轻笑一声,满是苦涩,他此生孤寂,只立于一方清冷天地中,曾有人无意闯入,将所有温柔都给了他,他非但不领情,还生生将人赶了出去。
人确是走了,可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本觉得没什么,可如今才发觉,经历过春日之后,他如何再忍受一眼望不尽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