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中回来后,阮蘅便坐在院中捣着药。
杵臼击打着研钵,混着药草的碎裂声,愈发沉闷。
余鸿才懒洋洋躺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扇,余光却是时不时瞥向阮蘅,“今日去哪了,耽搁了这么久,我都回来了,你也不在铺子里。”
阮蘅手中没停,“买药啊,没买着,跑了好几处。”
余鸿才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道:“是去见男人了吧。”
阮蘅心一紧,没回应,自顾捣着药。
余鸿才笑了笑,“是京城来的男人吧。”
阮蘅手中一顿,极快地掩饰,只是将头埋得低了些,不说话。
余鸿才看着阮蘅的神态,笑得愈发肆意,揶揄道:“是老相好吧。”
阮蘅将杵臼重重往研钵上砸去,不少药草飞溅出,落下手边,“师傅!”
“啧啧啧,激动个什么劲儿啊,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余鸿才偏过头掩笑,嘀咕了一声,“果真如此啊。”
若不是阮蘅知晓余鸿才没钱,她险些就要以为他雇了人监试她,怎么就知晓的一清二楚。
难得有一事如此有意思,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就是为了他,你才抛弃了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逃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见余鸿才还来了劲儿,依着他是长辈的份上她才没甩袖离去,可生怕他日日拿着此事烦她,阮蘅索性道:“不是,他就是那个又老又丑又妻妾成群的男人,他找来蓉城了,所以我得在这躲着,去不得城中了。”
余鸿才一听,那还了得,要是这便宜徒弟被带走了,他上哪儿再去寻这么一个不要月钱干活又利索的小门徒。
“那就躲着,你就在铺子里将药都晒了,别去城中晃荡了,到时我托董家那小子去就是了。”
阮蘅巴不得如此,哪里还会反驳,不过转念一想,有件事有些奇怪,“师傅您如何得知……我去见人了。”
余鸿才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吼哟,你这满身的杜康之气,当我鼻子失灵了啊,这怕是一同待了许久吧。”
阮蘅脑中闪过李玠搂着她腰肢,而她靠在李玠身上的场景,阮蘅烦躁,丢下余鸿才一人在院子里,“我去换件衣裳。”
余鸿才见她如此,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蒲扇轻摇,带着夏日的炎风,“女大不中留啊。”
自那日起,阮蘅真的只是待在铺子里,李玠果真没有再出现过,她的生活终究归于平淡。
这日是八月十四,阮蘅左思右想还是得去一趟城中,明日是仲秋,虽说左邻右舍有送来鸡蛋米面,可阮蘅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回在外过仲秋,也是与师傅的第一回,她不想如此敷衍过去,便拿着前几日卖药囊换的银子去了城中,想着再买两盏红灯笼与师傅最爱喝的醉花雕。
今日街巷喧闹为这月余来的空前盛况,家家户户都赶着最后一日备下所需,阮蘅在其中穿行不免有些艰难。
待阮蘅将东西备上,已是一个时辰后了,正要往回赶时,却见人流往南街涌去,阮蘅根本躲闪不及,被推着一道挤入人群。
人群所向之处为正是城门,早已有不少人驻足而望。
有不少人是与阮蘅一般不明所以跟着来的,见这阵仗,不免新奇,“这是怎么?发生何事了?可是京中又有大官来了?”
阮蘅站在一旁听着人谈论。
“什么大官,不是大官!是新上任的一品太保之女来蓉城了。”
另一人显然有些失落,“一姑娘来了又有什么的,我还以为呢。”
“啧啧啧,你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位杜姑娘可是太保大人的掌上明珠。”
杜姑娘?全京城阮蘅知晓姓杜的也就只有杜若思了,短短一月有余,她父亲竟然做了太保?
阮蘅沉着心,继而听那人嗤了一声,“掌上明珠怎么了?谁家没个掌上明珠了。”
“你懂什么懂什么!人家千里迢迢来蓉城能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如今谁还在蓉城!”
“你是说……”
“男人与女人还能做什么?”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自然是结亲啊,我远方亲戚就在京城,他说是皇上赐了婚,将太保家的杜姑娘许给献王殿下做正妻,因献王殿下在蓉城,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便将姑娘给送来了,听说可是京城的美人。”
“竟还有这等事,献王殿下是何许人,攀上他,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不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