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她房前屋后皆被贴上了驱邪的黄道符,美其名曰替她安神,可她怎会不知那是做什么的,阮蘅不甚在意,索性邪祟皆是假的,便也随他们去了。
这一月,她整日在屋里习字,在院中赏花,到头来被她赏得花枝残败,枯枝横生,今年的海棠又得重栽。
阮父这回铁了心要好好严惩她肆意出府,这月来连同聂氏与旁人都不许来见她,只许银春与几个婢子来回走动。
阮岑那小子也未曾来寻过她,想必那一日争吵当真是将他气着了。她并未放在心上,阮岑那小子便是被二房那些人迷了眼,还需日后再好好敲打几番。
今日一月期限终是过了,得了赦,阮蘅亟不可待向着府外奔去,再不出府,可要将她闷坏了。
可才过了前厅,阮蘅便停下步子来。
只见前院她栽着的海棠被折了一片,放眼瞧去光秃秃的,甚是刺眼。
疏林掩映着前厅,只听得有一稚嫩之声传来,“这花真好看,姑母,我想再采些回去,摆在自家院子里。”
“好好好,你若是喜欢,自管采了去,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海棠花了,到时姑母再替你择些花苗,你一并带回去自己养着。”
阮蘅脸色一沉,哪还有出府的心思,三两步便至前厅。
厅中好不热闹,正堂坐着二姨娘方氏,二姨娘之女阮盈就立于身侧,巧笑倩兮,听着厅中人说话。
右旁坐着另一素布麻衣的夫人,颧突尖腮,是为刻薄之相,有二女一子正围在她身旁,那最小年岁的姑娘正是方才说话的那人,阮蘅一瞧见她手中满满一篮海棠花,怒火中烧。
她敛神凝色,故作惊异,“府里这是来了哪位贵客?怎么也不见下人通禀一声,若是怠慢了可就不好了。”
方氏笑意一僵,哪料到阮蘅会来,赶忙起身,“二姑娘来了,听老爷说今日解了禁,如今可是要出府?身上银两可管够,要不再带一些吧。”
方氏说着,正要从腰间将荷包取下来。
见方氏活脱脱一副正室的气度,阮蘅心中冷笑。母亲每日就只知吃斋念佛,是个不争不抢之人,亦从不多管后院之事,
这才给了方氏机会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
“不必了,今日不出府,我只是随处来瞧瞧,不知这几位是——”
那粗布妇人见着阮蘅也并无局促之意,她借着那一身麻衣拭了拭手汗,连连起身,“这位就是二姑娘吧,哎哟,这通身的气派,就如……”她顿了好半晌才寻到句贴切的话来,“就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阮蘅恍若未闻,自顾问着:“不知这是哪家的夫人,大人位居几品官,又在何处高就?这位小公子多大了,可有在国子监念学?”
阮蘅句句话砸在那妇人心间,叫她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自处,她看向方氏,一脸窘色。
方氏赶忙上前,“二姑娘,这位是妾身的嫂嫂,今日得空入了京,便带着侄儿们来探望妾身,难得来一回,妾身便想着好好招待一番。”
嫂嫂?阮蘅没见过,但知晓有这么一个人。
方氏出自小门小户,家中这些年更为败落,根本上不得什么台面,她只有一个哥哥,贪安好逸惯了,没什么本事,见妹妹在阮府日子过得不错,便想来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如今先让其内子梁氏来探探虚实。
她之所以对梁氏有印象,不过是前世之时听起过这二字,那时她嫁入献王府,方氏见府里无人压制她,在阮府愈发得势,便在父亲那吹了枕边风,将她哥哥一家人接来了京城,还在府中替其嫂嫂谋了差事。
她这嫂嫂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因着方氏受宠,她便也在府里嚣张跋扈起来,处处去主院膈应母亲,母亲被气得身子都差了许多。
她那大女儿也是个心比天高之人,来府后花枝招展的,一门心思想做个侍妾,便整日往阮岑院子里钻,阮蘅还来不及处置,就莫名重生回了出嫁前。
既然知晓了这梁氏一家不是个省油的灯,阮蘅自然不会再让方氏得逞。
“二姨娘这就不对了,大舅母来了京城,怎的不与我母亲说,这待客之事都是我母亲一手操办,无需劳烦二姨娘出面。”
方氏心里明白的很,阮蘅这声“大舅母”分明就是在讥讽她,她不过是个妾室,她的亲眷哪里是阮家嫡系能瞧得上眼的,她扯了扯笑意,“妾身怕夫人操劳,便不敢叨扰她,左右都
不过是妾身的嫂嫂,无需见外的。”
“二姨娘到底是不善此事,做事也不稳妥,这可是阮府前院厅堂,历来接待贵客与皇戚,倒也不是阮蘅狭隘,只是若是让外人知晓阮府的姨娘私自在前厅接待了自家的嫂嫂,恐怕让人觉得我们阮家一点规矩也不懂。”
府里姨娘哪回不是开了小门将自己亲眷引至自己小院招待的,方氏倒好,当真以为母亲不管事,自己便是主子了,趁着父亲不在还将人带来前厅正儿八经招待起来,生怕旁人瞧不见吗?
方氏见阮蘅在人面前毫不顾忌斥责她,面子亦有些挂不住,“二姑娘,是妾身考虑不周。”
阮蘅走至那最小年纪的姑娘面前伸出手,沉声道:“拿来。”
那女孩见阮蘅要夺她的花,自然不乐意了,她将花篮抱在怀中,躲在了她母亲身后。
方氏上前劝慰着阮蘅,“二姑娘,不过是些花,不必与孩子计较,改日我再替你寻些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