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本以为蓝蝶影所中蛇毒轻易就能解除。毕竟瘴气林中蛇虫鼠蚁众多,即便不是巫蛊师普通族民都会一两手解毒的手段。结果多罗尝试了无数方法,都不能拿蓝蝶影身上的蛇毒如何。这看似不致命的蛇毒仿佛夹缠不清,根本祛除不掉。
蓝蝶影在确定多罗对她没有恶意以后,整个人颓丧下来:“不必麻烦了。姐姐下的毒不是谁都能轻易解除的,你别白费力气了。”
她仰躺在床榻之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流,满脑子全是苏衍垂首凝视窗外瘴气林的样子。那么遥不可及偏又令人心驰神往。苏衍算是她十六年来人生的头一回也是最美的美梦,从他们相遇到养伤期间的相处,每一帧画面让她为之魂牵梦萦。可现如今这美梦一夕之间便零落成泥变作蓝唯唯脚下踩踏的碎片,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绝望?
“虽说蛇毒不易解,却克制地不伤你性命。”多罗虽说不喜蓝唯唯的狠辣手段,却不会一味诋毁。他一手抱着罐子一手缓慢地搅动,罐子里草药发出淡淡的草腥气,“狠辣无情的蓝唯唯对你至少还是疼爱的?”
“疼爱?”蓝蝶影仿佛被猜到尾巴的猫,一双哭肿的眼睛瞪得老大,“她踢我打我给我下毒抢走我心爱的男子,这就是所谓的疼爱?!”
多罗眨了眨眼睛,眉头蹙起来:“心爱的男子?”
他好似才想起刚见蓝蝶影时她嘀咕的那些话。多罗忽然意识到其中问题:“你口中所说男子是何人?望月楼禁止除圣女以外任何人踏入,为何会有来历不明的男子?”
蓝蝶影一滞,眼睫飞快地眨动,支吾地说不上话。
多罗放下罐子走过来。
蓝蝶影察觉到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僵硬着翻身企图躲避掉探视的目光。不过她本就不是善于掩藏,这般行径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多罗长老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他坐到床沿边上冷冷地俯视面朝着墙壁眼睫颤得飞快的蓝蝶影:“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蝶影敢对丸子撒泼,却承受不了除丸子以外任何人的愤怒。几乎觉察到多罗长老的怒气的瞬间,她脑子就是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耿耿于
怀的苏衍,僵硬地蜷缩在床榻之上,一动不敢动。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不需要质问就表明了一切。多罗长老心中噌地一下冒出火来,本想着将蓝蝶影抓起来质问。可才虚眼一瞥,瞥见了蓝蝶影惊恐之下泪水止不住下落又顿时一滞。喉咙里哽了半天,他那冒出头的火气瞬间被泪水扑灭,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
蓝蝶影敏锐地注意到他迟疑,于是哭得更惨更可怜了。
本就是貌美之人,大月族第一美人的皮相。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如何不叫人男子动心?何况比起蓝唯唯盛气凌人,蓝蝶影的眉眼之中还有三分蓝颜心的气韵在。蓝颜心是多罗心中不可亵渎的白月光,他的终身信仰和午夜梦回藏着掖着的美梦。蓝蝶影这一哭,他再说不出质问的话。
不过他也并非能言善辩之人,只能凭着本能磕磕巴巴地宽慰。
然而越是宽慰,蓝蝶影哭得越婉转。最后人都扑到他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等回过神来,多罗长老不仅没质问反而帮着蓝蝶影合理化起这件事来:“既然那位苏公子已成了蓝唯唯的禁脔,便不足为惧。他如今的一条命系在蓝唯唯身上,蓝唯唯捏死他跟捏死蛊虫一样简单……”
丸子尚不知蓝蝶影被人救走,交代完族中事务便又去了后山。
后山是大月族的宝藏,每一件洞窟中隐藏的东西都是当世人惧怕又渴望的秘宝。丸子虽说学习速度非常之快,却也并非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将大月族将近六百年的智慧成果全都吃透。随时学习,温故而知新是必不可少的。丸子一头扎进巫蛊术之中,又是没日没夜。
等再次从后山出来,三天之后,丸子一身疲惫地回到楼中。刚洗漱完,丸子才披上新衣便有一哑仆悄无声息落在丸子面前。哑仆虽口不能言,却与其主之间有专门交流的手段。
无声无息之间,哑仆便将多罗怒闯圣女宗祠带走蓝蝶影的事情告知了丸子。
丸子眉头皱起来:“将人带去了哪里?”
哑仆比划一番,丸子眉头渐渐拧出一个结:“盯紧了。”
这个多罗长老,是十二长老中教导蓝唯唯读书识字的师傅。虽是师傅,却从她继位
圣女起便对蓝唯唯处处看不上。时常会斥责蓝唯唯心性不够宽仁,行事偏激且不擅采纳他人意见。刚愎,又不通中庸之道。蓝唯唯嘴上不曾反驳于他,心中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大月一族统共才多少人?生在这弹丸之地,四周豺狼虎豹环绕,学什么礼仪之邦讲什么中庸之道?若有那份慈心,不如学佛祖割肉喂鹰。
正是因为秉持的理念一开始就冲突,哪怕多罗长老教导蓝唯唯十多年,两人之间也全无师生情谊。
不过丸子对此毫不在乎。她不需要多罗长老的认可,甚至他有任何不利族人之举,丸子都能干脆利落地拿起屠刀结束他荒谬的仁慈和宽容。
哑仆应声退下出去,丸子和衣躺下。
黑甜一觉醒来,丸子一脚踢到了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她倏地睁开眼,还没睁开眼就一脚将那东西给踢了下去。只听‘哎哟’一声低吟,丸子愣住:“苏衍?”
苏衍坐起身来,一只长腿支着仰头看着床榻之上睡眼惺忪的人:“嗯。”
“你来作甚?”丸子白皙的长腿从鲜红的纱衣里露出来,欲色撩人。低沉的嗓音因为久睡而沙哑,她揉着满头乌发。墨缎似的长发从指缝中漏出来,越发显得她手指白皙如玉:“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摸上我的床榻。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你还有没有小命在!”
“不会的。”苏衍拍了拍衣裳,起身上榻,“我的小命与圣女大人息息相关,圣女大人如何会这般乌龙的随我一起死去?”
丸子嫌弃地白他一眼,倒也没再将他踹下去。
苏衍半靠在她肩上,撩起她肩侧的一缕墨发放置鼻尖轻轻嗅着。一双幽沉的凤眸低垂着,看不清神思只看得清明明灭灭的光色。不知在想什么,他忽地一口咬在丸子露在外头的肩膀上。
丸子吃痛刚想揍他,但他掐在点上舔一下便迅速松嘴,叫人来不及出手:“有事说事,无事就滚。”
“真是无情,”苏衍哼了一声,微微抬起眼帘一寸一寸地凝视着丸子。目光从眉眼移至鼻子再到红唇,最后落到她耳垂上闭合的蓝色鸢尾上,“这朵花多久会闭合一次?”
丸子揉着肩膀起身:“怎么?你想我了?”
苏衍被她这话
给羞得脸红了一瞬。李朝的世家公子最是含蓄文雅,哪怕是男子,也无法像丸子这般将话说的那么露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点羞恼与丸子对视。
丸子挑了下眉,对他这点世家公子的矜持颇感觉好玩。于是试探地捏起他的下巴唇凑上去,眼睁睁看着苏衍浓密的眼睫剧烈地抖动起来。在靠近他嘴角只有一个指节的瞬间扭头垂床大笑。苏衍本做好了她亲上来的准备,结果被溜了一圈儿忽地恼羞成怒:“怎么?圣女大人不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