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惋惜了几句,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但这话传到李瘸子耳朵里却无异是晴天霹雳。
他花十块钱讨的小媳妇,连门都还没进,就挂了,那他岂不是人财两失了?不行,怎么说他也得把钱给讨回来。
李瘸子坐不住了,等天黑后,立即摸到了榆树村陈老三家,敲响了陈家的门。
听到暗号,梅芸芳悄悄起身下床,推门开出去,找到窝在院子外面篱笆下的李瘸子,压低嗓门说:“剩下的五块钱你凑齐了?拿来吧。”
李瘸子又丑又瘸又穷又邋遢,谁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以至于四十多了还老光棍一条。很多跟他同龄的光棍都绝了成家的心,但李瘸子不,他这些年一直在琢磨娶媳妇的办法,也想方设法勾搭过附近村子里死了男人的寡妇,但就他这条件,寡妇也看不上。
直到有次赶集的时候碰到梅芸芳,两人同路,扯了几句。
梅芸芳主动说,家里有个女儿,过完年就17了,长得还可以,可惜是个傻子,现在都还没人上门说亲,这留来留去,恐怕会成老姑娘。
他们家也不图啥了,只求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好好对她。
李瘸子一听就乐了,这不是送上门的媳妇儿吗?当即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会好好对福香的。
两人一个想娶媳妇想疯了,一个想甩掉傻子继女这个包袱想疯了,一拍即合。
不过梅芸芳表示,他们辛辛苦苦把这孩子养到17岁也不容易,多少得给点营养费。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了十块钱的彩礼。不过李瘸子兜里只有五块,还差五块。
于是梅芸芳就先收了他五块钱的“定金”,剩下的五块,等他凑齐了,过来接人的时候给。
不过哪晓得还没凑齐钱,就听说陈福香被撞破头,很可能已经死了的事,李瘸子坐不住了,上门要个说法,结果一打照面,梅芸芳这婆娘伸手就问他要钱。
李瘸子不乐意了:“拿来个屁,福香呢?人在哪里?老子要看看。”
梅芸芳拦在了门口:“不行,大晚上的,看什么看?被人瞧见了,传出去像什么话?咱们说好的,先给彩礼,你把彩礼拿来,我马上就让你把人带走。”
李瘸子两只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索性挑明了:“你讹我啊,听说福香撞破了头,好几天没出现了,谁知道是死是活?”
梅芸芳眼睛闪了闪:“那些个黑心肝的婆娘咒咱们家福香,你别听他们瞎说。福香好好的呢,你要看,改天吧,凑齐了钱,过来看了直接把人接回去。”
李瘸子不相信梅芸芳:“不行,我今晚就得看,不然你就把五块钱退给我。”
要人好好的,梅芸芳为啥不给他看?
梅芸芳当然不乐意,但又怕逼急了,李瘸子在门口就吵了起来,到时候弄得全村都知道了。万一这事传到在祁家沟修水库的陈阳耳朵里,那就坏事了,他可是最护着这傻子。
权衡了几秒,梅芸芳妥协了:“行吧,跟我来,就看一眼啊。”
她拿着煤油灯将李瘸子带到了正房旁边一侧的茅草屋里,轻轻推开门,指着躺在稻草上的陈福香:“那,看到了吧,人好好的,在睡觉呢!”
说着就想出去,但陈老三眼尖,已经看见了陈福香脸上糊的那一层干涸的血痂。
他不干了:“她脸上都是血,谁知道是死是活?不行,我得去看看,你要不让我看,就让退钱给我,我可不想花钱娶个死人回去。”
“你小声点,又没说不让你看。”梅芸芳赶紧喝止住了他,拿着油灯,皱了皱鼻子,慢慢往里走,边走边小声说,“没死呢,不信你探探她的鼻子。”
李瘸子把食指凑到陈福香的鼻子前,感觉到了她的呼吸,松了口气。不过她脸上都是血糊糊,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一身瘦得像竹竿,病病殃殃的,哪怕是荤素不忌,只想有个女人的李瘸子也有点嫌弃。
“脑门上那么大个窟窿,破相了吧?不行,你这女儿又傻又破了相,哪值十块,五块,五块我就娶她,不然就算了,你把钱退给我。”
梅芸芳没料到李瘸子会趁火打劫,气得脸都青了:“你要个媳妇不就是暖床生孩子的,破相有什么关系,我们家福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十块都便宜了你。”
李瘸子嫌弃:“黄花大闺女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傻的,而且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弄回去搞不好还要我掏钱给她看病。她这病恹恹的样子,谁知道禁不禁得起折腾,能不能生娃给老子传宗接代。你要不答应,就把五块钱退给我,我不娶了。”
梅芸芳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花两毛钱让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这死丫头包扎一下,也不至于让李瘸子找到了砍价的借口。
她不想降价,可看陈福香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她还真怕这傻子死在家里,什么都捞不着不说,陈阳那狼崽子回来铁定会发疯,砍了她都有可能。不如让李瘸子把这个祸害带回去,就算死,也死在李家,陈阳也找不上她。
梅芸芳起了祸水东引的心思,假装很勉强:“要不是看你诚心想娶我们家福香,我可不会答应你。行,我今晚就让你把人带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得好好对咱们家福香,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下子便宜一半,五块钱就买个嫩生生的小媳妇回去,李瘸子心里乐开了花,当即乐呵呵地应承:“当然,当然,我自个儿的媳妇,我不疼,谁疼啊?丈母娘,我先带福香回去了啊。”
他背起了昏迷不醒的陈福香摸黑出了门。
梅芸芳目送二人在夜色中离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包袱给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