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替江沼重新换了一盏暖茶搁在她手上,江沼盯着茶盖上红彤彤的几颗山楂,眼睑轻轻眨动,对着沈老夫人点了头。
沈老夫人对她这番模样尤其熟悉,不免心口一阵刺痛,九分像的一张脸看着是安慰,可又担忧俩人太过于想象,到头来,同她那娘一个样,也是个苦命的。
“我让人将竹苑腾了出来,你安心地住着,想住多久便住多久。”竹苑是江沼母亲当姑娘时住过的院子,江沼母亲出嫁之后,沈老夫人一直都留着,每日派人打扫,却从不安排人住进去。
直到江沼这回过来。
从得了信,沈老夫人就开始安排人去竹苑熏香,江沼到的当日,才让人重新换了床帐,铺了崭新的锦缎云丝被。
沉寂了好些年的院子,近几日突然就似活过来了一般。
江沼担心沈老夫人腿上的毛病,沈老夫人说换天的时候疼上一阵,过了就好了,顺便又问了一句,“这些年医术可有长进?”
江沼摇头,“医自个儿倒还行。”
沈老夫人却说道,“足够了。”
江沼在沈老夫人的屋子里坐在天色擦黑,沈老夫人才差了身边嬷嬷,将她送到了竹苑。
江沼对这院子并不熟悉,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
大抵是因为那片竹林。
在江沼母亲死的那年,竹林曾经一夜开花,尽数凋零,后来沈老夫人舍不得就此废了去,又让人扒了根,重新种了一片。
如今竹节高过院墙,柱尖儿倚着瓦片,风起时几声簌簌。
屋里的灯火早就添置好了。
从远处就能看到昏黄的一片暖光,进了屋里,一股暖意迎面扑来,烘得江沼晃了神,素云替她解了身上的大氅,江沼挨着火盆边的榻上坐下,盆里的银骨炭烧的正旺,如同几块大红宝石,江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路途奔波了大半月,此刻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姑娘瞧瞧,若还需要些什么,尽管来找我。”屋外嬷嬷正拉着素云说话,素云感谢了一番,送了两步出去。
回来时,便见江沼已经起了身,立在屋里的一副丹青前,出了神。
画上的姑娘正是江沼的母亲。
——沈烟冉。
丹青旁提了一行字:
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
手捻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时。
岁月蹉跎,后来的沈烟冉眼里一片死灰,却也磨灭不了曾经伤春怀人,亲手一笔一画添上了这些字。
素云立在她身后没出声。
江沼瞧了一阵,却突然开口说道,“取下来吧。”
初进屋子时江沼还觉得暖和,烘久了,便觉得闷沉,小腿往后一勾,反手熟练地褪了一双鞋袜。
“小姐,地上凉。”
素云就江沼爱打赤脚这事,曾叨过无数回,也没见她小姐听过。
无论是什么季节,江沼只要心口发闷,都喜欢光脚踩在地上,脚底下的凉意窜上来,江沼才觉得气顺了些。
素云搬了凳子过来。
江沼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画上的人。
画上的人还在世时,她曾对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说道,“我绝不会成为你。”
如今她更加坚定。
她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沈烟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