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演讲词很得体,他语调平稳,目光隐隐流露出悲悯之色,向人群看去。无论身处哪个方向,台下的人都能惊讶地发觉,主教的视线正在与他们相触。
唯独人群中的魔鬼知道,埃德温唯一注意的是它。
就像是一只鹰盯住了他的猎物。
萨塔走进广场,宴饮结束的很早,为主教在广场上的演讲预留了时间,此时,玫瑰色的晚霞将轻柔的辉光铺洒在教会的石阶上。在它的双足踏上厚重的石板那一刻,主教就微微抬起眼睛,与它相撞,然而丝毫不退却。
脚下的石板微微灼烫,从恶魔的四周,无数无形的“丝线”以光明魔法为核心,朝魔鬼席卷而来。
常人看不到魔鬼,埃德温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它双手发力,手指间跳跃的火焰将四周悄无声息逼近以缠绕住它的丝线烧尽。丝线又轻又韧,并非实体,源自于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当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烧毁后,破碎的“丝线”化为灰烬,轻飘飘地粘在恶魔的身上与脚边。
萨塔忽然感觉不好。
他意识到自己被洒上灰烬的双脚牢牢地桎梏在了地面上,就像被锁上无形的枷锁。
主教显然花费了巨大的力量来制作这个陷阱,就在此时,这个陷阱也在耗费着他的力量,光明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着,他的面容似乎苍白了一点。
就算如此,法阵的缺点也是致命的。
非常坚固,同时也非常脆弱,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
同时,魔鬼的其他行动并不受妨碍。
在一瞬间的动摇后,萨塔开始觉得不过如此。
难道主教认为将它的双脚定在某个地方短短的时间就足以阻止他的动作吗?它站在破碎一地的“丝线”之中,朝埃德温露出了恶意的笑容,黑色的指甲尖锐,皮肤就像粗糙的树皮。那是纯粹属于猛兽的目光。
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这算是第一次。
埃德温从领主恶魔的视线中读到了轻蔑,那双烈火般烧着的瞳孔裂出对人类的轻视和不屑一顾,目光犹如沾着毒汁的棘刺,可以称之为恐怖。
主教没有停止发言,灰色的瞳孔像是浓重的雾,就连魔鬼也看不出他的情绪。直到一个段落结束他稍微停顿一下再发言的间隙,才露出很轻的微笑:
“故而我们的神降下旨意,”他说,“赐下恩佑来牧养祂的羊群,同时赐予我们驱除不洁净的力量。唯有归顺,才是正道。”
高台上居高临下发言的人类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洁。
就连萨塔也忍不住想,若是以虔诚排列人名,埃德温恐怕位居最后一个。他甚至比自己的结契者安其罗还更贪婪傲慢,手中沾满鲜血,丝毫没有悔意。极端的个人主义者,所谓的信仰只不过是叫人笑掉大牙的妄语。
魔鬼的手灼热起来,现在正是时候。
他不是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一切吗?无论是因为安其罗的请求还是因为自己报仇的欲望,无论是针对脆弱的人类之躯还是肮脏的混血恶魔,自己将要证明,绝对的力量是不容许冒犯的。
就在此时,就在这里,揭晓埃德温的真面目。
*
打破人群肃穆的宁静的是一声尖叫。《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牢记网址:m。1。尖叫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惊悸,声音的主人粗重的喘息声狼狈不堪地从拥挤广场的某一处传来,或者说,是演说台的方向。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类似于猛兽的喘息声。
参加仪典的客人们不知情况,却依旧互相推搡着后退,直到看见广场周围严正以待的圣骑士,才感到一点宽慰。而那些骑士则是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靠近,他们的脸色铁青,写满了震惊——经验丰富的他们从燃烧的火焰中读出了恶魔的征兆。
在那几秒钟,没有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演说台被硫磺般的浓烟掩盖,有什么东西在烟雾中翻滚着,说不清楚。
人群逃跑时从萨塔身边经过,而他一瞬不眨地盯着演讲台的方向。
就在刚才,它做了那个手势。
他让属于自己的那枚恶魔种子在埃德温体内破碎,理应如此,这么多日子过去后,魔种必然已经深深扎根,埃德温会在这一刻强有力地被扭转成一只恶魔,浑身都是罪恶的气息。
演讲台处爆发的硫磺气息和哀嚎,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是,隐约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比如他脚下的尘埃,还发挥着困住他的作用。
魔鬼潜意识中忽然警笛大作。
一部分的它告诉自己必须尽快逃离,另一部分的它则深知逃脱的无济于事,它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种不详预感的根底,巨大的破碎感就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将它的大部分力量击碎。
怎么可能?
力量在不住流失,灵魂似乎裂开了一个无底洞。
魔鬼惊恐地捂住胸口,一动不动。而此时,脚下的束缚仿佛有千钧重,让他根本挣脱不开。不再是五分钟的临时咒术,五个小时,或者五天,因为它现在情况实在糟糕。
然后,浓烟在一霎那忽然散去。
圣洁的光芒刺破了涌动的邪恶,年轻的主教手持权杖,站立在高台之上,恍如神明,圣光源于他的力量,教廷大主教的冠冕在埃德温手中闪闪发光。所有的一切重新被赋予了秩序,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们平静信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