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玚像是没听见,他私下问人说,苏经理经常骂他算不算职场霸凌?可不可以投诉?
不过那之后没几天。
苏俞的爸爸去世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苏俞赶去医院,见了最后一面。
他爸看上去还好好的,甚至意识清醒,比之前还有精神,还能跟他说几句话。
爸爸握着他的手,说:“小俞,爸爸拖累你那么多年,是爸爸不好,这回大概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苏俞说:“爸,你别这样,你再坚持下,说不定还有的治,我看到国外有一种什么新疗法……”
爸爸虚弱地摇了摇头,说:“别治了,就那么一口气,再拖下去,你也要被我活活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苏俞深吸一口气,把泪意压下去,一滴眼泪也没掉,很是坚强地说:“有什么拖死不拖死的,你是我爸啊,能活为什么不活?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爸爸的手稍微用力,握了一下,真挚地说:“当年剪了你的头发,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当时太老古板了,实在是接受不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呢,就当是生了个女儿。”
“要不要再穿上裙子给我看一眼?”
苏俞荒谬又心酸地笑了一下:“不了吧,惹人笑话,爸你当年说的也没错,我那时候年纪小,丢人现眼也不知道害臊。”
爸爸说:“你这些年过得很压抑很痛苦吧?都是我害了你。没事的,等我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做自己吧,不用管我。”
“爸爸爱你。”
苏俞办完丧事回公司上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过得精神恍惚,非常茫然。
他爸死了,真的死了。
就这样死了?
苏俞既觉得松了一口气,以后他就不必再紧绷着神经,害怕病危通知书,家里的负债也不会再累积上去,不必填他爸的医药费这个无底洞,供他妹妹读书那都是小事了。
反而让他突然失去了目标。
那他,接下去该为什么而奋斗呢?
爸爸说让他做自己,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了。
苏俞现在一个人整租租房住。
时隔多年,买了假发、裙子和化妆品。
他戴上假发,换了裙子,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现在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违和,还是看得出是个男人。
十五六岁那会儿他还没怎么发育,正是雌雄莫辩的时期,加上他有在吃药,所以就算不用假发不用化妆,只是穿着校服,偶尔也会有人把他认成女孩。
后来爸爸病了,家里缺钱,他不再乱花钱,缩衣节食,连自己的伙食费都省,哪还有钱买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以前穿裙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只隐约记得很快活。
有天晚上,他梦见了高二那年的暑假,他跟着薛咏、邢烨然、姜凡一起在乡下度过的那个暑假。
他带了一箱的裙子过去,他在村里穿裙子,那些阿婆不知道他是男孩子,还夸他,说:“这个女娃娃长得真俊咧。”
完了还教育姜凡,指指点点:“你要多和人家学学,女孩子家家的……”
逗得他哈哈大笑,被男人婆姜凡追着捶。
那是他人生里过得最快活的夏天的。
他每天都换不同的裙子,七哥还会帮他挑裙子,夸他的裙子好看。他喜欢薛咏和邢烨然,跟他们在一起最快乐了,他被爸爸打了,他就去找薛咏,薛咏人好,心软,一准会收留他,还给他做好吃的,邢烨然虽然骂骂咧咧,但是也会分一床被褥给他,在学校里有谁欺负他,还会帮他出头。
薛咏性格天然随性,邢烨然则是个疯狗,他们都不介意男女,既不会用嫌恶的目光看待他,也不会用猎奇的目光看待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