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三岁的时候,维多利亚带着鲸群去看了极光。
安澜当时就依偎在外婆身边,看着它把半个身体浮出水面,胸鳍轻微地晃动,呼吸平稳,神色安详,静静地望向天空。
它近在身边,却又显得如此遥远。
那是一种奇异的氛围,使得所有家庭成员都忍不住放慢游速、小声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彩虹也想学着长辈们控制住呼吸的节奏,但它太年轻了,没几下就有点喘不过气来,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气孔发出一记响亮的“噗”声。
大虎鲸们都鸣叫着笑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当维多利亚笑着转动眼睛去看彩虹的时候,倒映在眼睛里的极光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同近百年时光积累的所见所闻一起,同无数代先祖传承下来的生存智慧一起,静悄悄地沉没下去,深深埋在了最深处。
当时祖母鲸在想什么,就成了一个永恒的谜题。
维多利亚身体硬朗,一直活到百多岁还可以跃出海面做高难度的击水动作,在捕猎中也从没露出过疲倦或力不从心,但从某个节点开始,它加快了对后辈的教养节奏。
以前碰到陌生的海兽,如果没有致命毒素,它都会放任孩子们自己上去探索,后来就变成了直接讲解,再后来甚至变成了没看到陌生海兽时就有的隔空讲解。
安澜用心听着。
她听到的东西越多,心上的重量就越沉,那些知识好像都幻化出了实体,压得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时间啊。
最残酷的东西。
即使虎鲸拥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寿命,并不是像大猫那样活到16岁就算长寿的种族,更不是像蜉蝣那样刚出生就要为死亡做准备的种族,时间对它们来说却仍然是不够用的。
更何况这一回要像太阳般落山的是祖母鲸。
安澜充分理解了过去还是人类时看到的新闻,为什么那些失去老雌鲸的家庭会陷入全然的悲痛之中,因为剩下的虎鲸总在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学到了所有该学的东西。
只要长辈还在,就像家里有定海神针一样,好像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用害怕,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是理所应当,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有人兜底。
可要是长辈不在了……
整个鲸群都因为这种突然加快的生活节奏变得不安起来,尤其是即将从母亲手中接过衣钵的嘉玛。
安澜印象里从没见过妈妈焦虑的样子。
即使在小时候她差点被鲨鱼和座头鲸打到时,嘉玛流露出来的都是些微恐惧和极大的愤怒,好像从她出生开始,它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又有力的样子了。
可现在嘉玛的年纪都快和安澜出生时维多利亚的年纪相仿了,却表现得像只幼崽一样,比彩虹还经常黏在维多利亚的身边。
后来鲸群又去看了一次北极极光。
再后来,嘉玛就成了整个家族里年纪最大的祖母鲸。
成为首领之后,它性格里的温柔和失去至亲导致的悲痛使它对这个位置无所适从。最开始的五年,它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命令,只是带着鲸群在加拿大和北极间来回徘徊。
全家人都支持了这个决定。
包括安澜。
不是不想四处游玩,也不是不想念椭圆,只是她能够理解嘉玛的心情和心愿——
妈妈也会想妈妈。
莫阿娜和椭圆听说了这件事,很是唏嘘。
几年前莫阿娜家里的祖母鲸也过世了,一大家子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慢慢地才好转起来。比起独自悲伤独自坚强的嘉玛,它的妈妈把精力转到了小辈身上,开启了疯狂教学关卡。
椭圆家里稍微好一些,一大家子四五十条虎鲸,即使族长真的去世了,担子也会很快被时间可以用来悲伤。
好在——安澜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这样说——但好在很快就有“麻烦”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鲸群正在追捕一头座头鲸幼崽,忽然听到了其他虎鲸群发出的叩击音,似乎对方也在附近捕猎,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其他成员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安澜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嘉玛却已经下令停止追击,并且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个虎鲸群冲去。
等到双方拉近到只剩一两百米时,安澜才猛然想起这群虎鲸来:当年在约翰琼斯海峡狭湾伏击了她的鲸群。
因为红眼睛在撞击之后死去,对方修改迁徙线路、避开了温哥华岛,而后来维多利亚鲸群也因为旅行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事情迁徙时间和线路,所以一晃三十年过去,两个鲸群竟然还是第一次碰面。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